她实在难以相信,他们俩前一刻还是这镇上的恩人,下一刻却成了全镇的敌人,每个人都投以畏惧的眼神。
“那叫他把人皮剥下来我们瞧一瞧。”方大娘仗着人多势众,不停的喳呼。
“对呀!”立刻有人附和。
“这……”欧阳华忆起方才店内的情景,回望着正不疾不徐的牵马匹走来的无常,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她可以不在乎他的长相,问题是这些愚民呢?吓得魂飞魄散的莉莉让她不敢轻言叫他拿下面具。
他外表看似冷静坦然,可是,无法言喻的感觉揪痛了她的胸口。
或许他冷漠孤傲的脸上没有喜怒哀乐,但她可以感觉那隐藏在心灵深处的创伤,由幼年一点一滴累积至今,形成他今天孤僻的个性。她忘不了初见面时他拒绝任何人的碰触,沉默寡言,面无表情,若不是为了掩饰,他不会如此乖僻冷酷。
不过,欧阳华也很庆辛,因为她是他在乎的人,有机会了解他的心。
“常大哥……”
“你要我拿下人皮吗?”无常一丝不苟的问,冷冰冰的深瞳闪过一抹讥诮,“难道你忘了刚刚那一幕?”
“你们听听,他也说了他戴了张人皮,是人皮!”方大娘大叫。
“闭嘴,你想死是不是?”杀机自他眼底迸出,凡是所有看过他真面目的人都已提前去见阎王爷,他只是不想在华儿面前开杀戒。
“哎呀!你们听听。”方大娘赶紧躲在人群后。
“常大哥。”欧阳华轻柔的按住他的手,淡淡的摇摇头。“各位,我们绝不是坏人,我们只不过是路经此地,至于他这张脸的确是假的,但……”
窃窃私语打断了她。
她深呼吸,放大音量,“各位请听我说,他这张人皮是出自邀月楼巧手月灵之手,绝不是从人的脸上撕下来,大家都应该听过江湖上巧手月灵之名,月灵制作出的人皮面具无人能出其右,你们都是明事理的好人,应该相信我。”
众人又是一阵交头接耳。
“你们千万别相信她,那张脸明明是我们飞龙镇的恩人怪医无常所有。”
“对呀!而且巧手月灵制作面具绝不会有一模一样的。”
“各位,我们是从落日山庄出来,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怪医无常真的还活在世上。”
“落日山庄?可见怪医无常果然被你们陷害了!”
霎时,众人一片嘈杂。
“华儿,你说什么都没有用。”无常反握住她的柔美。
“可是,你明明是人,不是妖怪。”欧阳华眼眶湿热,抬起手碰触那张冰冷严肃的脸,她可以感受到他曾经历过的羞辱和伤痛,几乎哭出来。
无常摇摇头,“我们离开这吧。”
“别让他走,至少要叫他们交出怪医无常。”方大娘”想到自己店内的损失就心疼,金龟婿也没了。
“对!”盲从的人群附和着。
“你们要无常的面具就给你们。”无常被激怒,扯下面具一扔。
同样惊骇的尖叫和哭喊声响起,人群四处奔逃,有些较大胆的人结伙欲去拾那人皮。
“劝你们最好不要碰。”无常嗤声冷笑,然后转身离去。
“你不是妖怪,为什么不解释?”欧阳华追上他的脚步。
“他们只看到表象,没有人会相信你。”瞧一群人为了争那张人皮的丑态,无常唇角泛起一抹阴森的笑。
欧阳华愕然,不由自主的打个寒颤,明明天空万里无云,她却觉得恍若置身在冰窖中。
“常大哥……”看他头也不回的走着,孤独的身影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欧阳华胸口像挨了记闷棍。
她心脏抽痛着像被扭绞撕裂,不知是风沙,还是太阳刺眼,她眼泪不停的滚下面颊。
不假思索的冲上前,她自他背后抱住他,“没关系,你还有我。”
牵着马的无常脚步一顿,身体僵了下,感受到背后紧密贴合的女性躯体,淡淡的清香宛若春风拂来,令他莫名的心头一热。
他伪装出冷漠的模样,“你只是同情。”他刻意忽略她温暖的拥抱带来的震撼。她已看到大家唾弃、鄙视和恐惧的眼神,她跟他在一起只会被他拖累!
“不,若只是同情,我昨晚根本就不会……”她羞窘得说不下去。如果她真有心抗拒还是有机会的,她并非醉得不省人事。
“你被下了药。”
“我知道。”她事后嗅过那壶酒。
“那你……”他回转过身,震愕又惊讶的注视着她。
“你还不明白吗?”欧阳华抬起手,轻触着跟随他一辈子的火红烙印,“这是我见过最美的胎记。”
她的碰触撼动了他孤绝冷寂的灵魂,感觉她的手像是想赶去他的紧张和退缩,她清澄的明眸在泪水洗涤后如此晶莹剔透,闪烁着此艳阳还耀眼的光辉。
从来没有人如此注视他,也没有人这么温柔的碰触他,他感觉一股热力盘旋至腰下,他迫切的渴望她的身、心和灵魂。无常不自觉的伸手轻触她的脸,有些颤抖,有些迟疑。
她秋波流转的水眸漾着甜美的笑,看起来如此纯洁无瑕,一如水镜倒映着他的残缺和丑陋。他何其有幸,上天把她赐给了他,替他找回失落的一切。
欧阳华毫不犹豫的吻上他的嘴,“我爱你。”
她柔软的唇办传递着坚定不移的情愫,不让他退却。
这样的碰触像点燃一簇簇的火苗,烧去了他的疑惧和惶然。
她治愈了他的心,也释放了他囚禁在面具下孤独的灵魂。
不可思议的美妙感受在两人之间蔓延,她感觉他似乎不敢拥紧她,像是生怕稍微一用力就会捏碎她似的,不愿释放出热情和力量。
她该告诉他,自己没那么脆弱,“常……”淬来的刺痛令她皱了一下眉头,接着她在他眼中看到恐惧。
“不!”无常感觉全身血液像被抽干,肝胆欲裂的低吼,“华儿!”
“你怎么了?”她怎么看到他眼中好像有泪?蓦然一阵刺骨的剧痛使她不由自主的低下头。
一支银亮的箭沾满了刺目的鲜红,血缓缓的流下。这是谁的血?是他的吗?
不,这不是真的,他不可以死……这是她在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
……
“飞龙镇所有的人最好祈祷你平安无事。”
无常紧握着床榻上欧阳华的手,寸步不离。
她已昏迷了三天三夜,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一个白发老翁命人送进一箱一箱的药材。
无常没看他一眼。
“主子,大小姐已飞鸽传书,会即刻赶至。”申堂堂主禀告道。
“她还敢来?!”没有起伏的嗓音,声音不大,却使每个人额际冒出冷汗。
“大小姐不是故意的,只是玩心重。”申堂堂主胆战、心惊的说。
“很好!”冷冽的音迸出。
“属下已经让飞龙镇居民服下忘魂草,他们不会记得发生的一切。”
无常依然没回头。
“行凶之官兵已伏法,还请主子大发慈悲。”申堂堂主和一干部属全伏倒在地。
当时不知是谁通告官府,带来大批官兵欲围剿妖怪,却误伤了欧阳华,当申堂堂主闻风而至,整条街一片死寂,而主子正运功为欧阳华护住心神。
望着一旁边倒地不起的人们,申堂堂主正考虑该如何善后,后来探了下那些一人的鼻息,幸好只是被落日香迷昏过去。
“出去。”
握紧欧阳华冰冷的小手,无常凝她睇她安详的容颜,回想到那日一支利箭穿透了她的身体,染满血迹的娇躯软软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