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外头有个人想见妳。」
心陡的一颤,云飞雪记忆着触摸桌面上色样的感觉,脸色平静无波的道:「我目前不想见任何人。」
早在卫尚风踏进云纺楼,春喜和如意就赶紧来通报,她心里七上八下,说不出是期待还是害怕。
「他在大厅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石英特地帮她惩罚一下这负心人,故意姗姗来迟告知。
云飞雪眉黛颦蹙,放下手中的色样,心里慌得像万蚁钻动,尽管表面平静的看不出喜怒。
「妳要见他吗?」
「我不知道。」她看不见了,他会怎么想?
当她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发觉眼前一片漆黑,她就知道她失去了双眼,不过这点小挫折岂会打倒她,她又不是荏弱不禁风的千金小姐,她没空伤春悲秋,云纺楼火灾的善后问题还得她亲自处理。
她庆幸大火发现得早,只有外围的楼宇被烧掉,而染坊在大伙全力抢救下只烧掉一半,还是可以运作。
这些日子,她无法看镜子,张着眼皮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道外表变了多少,虽然大家都说她跟以前一样,但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安慰,要是给他瞧见,他会不会嫌弃她?
「小姐,迟早妳还是得面对他。」石英叹了一口气。纵使云飞雪泰然自若的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当她拿起色样时,微颤手指泄漏她内心的在乎,她爱上了那个风流二少。
「小姐,他就在门外,我去叫他进来。」看小姐的情绪被卫尚风牵引着,他就知道他输了。
走到大厅扶起久跪的卫尚风,带着懊悔自责的他缓缓走进房门,石英给他一个「交给你了」的眼神后离去。
「石英,别让他进来,我还不想见他……」云飞雪惊惶失措的不小心把桌上的色样扫落一地。「啊,糟糕。」她赶紧蹲下身去拣拾,不经意的指尖碰到一个粗糙厚实的大掌,她骇然的弹跳站起,像是被火烫到的瑟缩身子,将手藏到身后。
「雪儿。」望着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灵灿狡黠的光芒却已不见,他的心一凛。
「你还来干么?」不知他在哪,云飞雪只有挺直了腰,伪装冷然以对,而心儿却不住的怦怦直跳。
「雪儿,我对不起妳。」卫尚风想碰触她,却没胆伸出手。真可笑,向来狂放不羁,做事率性恣意,从不在乎他人的他也会畏缩。
云飞雪紧张的摸着桌沿支撑惶悚战栗的身躯,「不用说抱歉,是我们不合适。」脚踢到椅子,她身子微晃了下。
卫尚风反射的就要伸出手搀扶,而她很快的站稳,摸着圆凳坐下,不让他有任何帮助她的机会。
「别那么快否定我好吗?」
她摇摇头,「我并没有否定你,是我自己个性太要强了。」原先以为嫁个花心男可以当挡箭牌,谁知道却爱上了他,情人眼底无法容忍一粒沙,饶是冷静理性的她也一样。
「不,请妳给我一次机会,我愿意改。」卫尚风坐到她身边,想握住她的手,然而才碰触到她,她便缩起手。
瞎了眼的人感觉特别敏锐,当指尖相触,一瞬间的战栗像闪电击中她,那强烈的电流从她的手通过身体,害她心脏失控的猛跳。
每一次面对他,她心情就像掀起惊涛骇浪起伏不定,这种无法掌握的不安令她如坐针毡。
为转移不安,她转移话题,「你知道红有几种吗?」
她瘦了!「我怎么可能知道,不都是红。」
云飞雪开始念着脑海中的红色来平心静气,「红有暗红、橙红、金红、淡红、雪红、浅红,亮红……」
「停,我管他几种红。」他可不是要来听她说红,他话声还没说完,她又开始诉说另一种颜色。
「那你知道黄又有几种?」不得他回答,她径自道:「黄有鹅黄、金黄、土黄、浅黄……」
卫尚风额头青筋暴凸,「够了,我管他发红发黄,我还脸色发青发白了。」伸手要握她的手,再次被她闪避,他只好叹了口气,「雪儿,我只是想告诉妳,我那天对妳说的话是真心的。」
没理会他的话,云飞雪自顾自的道:「嗯,脸色发白的颜色我倒是没有见过,下次到城隍庙去找个死人来研究。」
「云飞雪。」
「脸色发青的颜色书上应该有记载,回头叫人找找。」她装作没听见他的叫唤,收拾好色样的布料,她在桌面摸索了下,一个方形檀木盒即送到她手边。「谢谢。」她至少还知道物体不会飞到她手里。
「好,我错了,妳说要怎样才能原谅我?」这女人满脑子只有颜色,他这相公说不定比不上颜色。
将色样置入盒中盖好收起,云飞雪起身,摸索着房间里熟悉的摆设行走,幽然深吁口气,「一块纯净无瑕的白布上了色就洗不回原来的白,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枉然,你什么都不用做,真的。」
用白布来比喻他,她还说得真贴切,「每个人刚出生都是白布,如果没有经过环境的渲染又怎么会变化出七彩的颜色?」
她脚步停顿了下,犹如当头棒喝的想起了她怀中那颗经过淬砺磨练而放射出七彩光芒的夜明珠。
是呀!白的又如何,黑的又如何,白布上也可以染上红花朵朵,黑布也可以点缀成灿烂星空。
「没有人的人生是一片空白。」望着她对他视若无睹,卫尚风心抽痛了下,黯然起身,「我还会再来探望妳。」
「卫……」她茅塞顿开,小脸漾着兴奋的光采,可是屋内已经听不到他的气息,他走了。她想起他说,他还会再回来的不是吗?那么,她又何必急于一时呢,正好趁这段期问考验他是否真的变了。
「小姐,看妳笑的,什么事那么开心?」捧着药的春喜进入屋内,看到小姐重拾欢颜,她也松了口气,还是未来的姑爷有办法。
云飞雪佯装若无其事,「没什么,又要吃药了?」闻到那熟悉的药味,她整张小脸皱成一团。
「大夫交代一定要按时吃药才会好得快,来,小姐,过来坐。」春喜牵着她到花桌边坐下,帮她吹凉药,「小姐,我喂妳。」
「拜托,我已经好很多,可以不用喂我吃了。」
春喜眼珠子一溜,促狭的一笑,「小姐,原来妳这么不想我喂,还是说妳希望卫公子来喂妳?」
「春喜,好呀,妳敢取笑我,看我饶不饶妳。」云飞雪作势要教训她。
「哈哈,我不敢了。」
「别跑。」
难得的笑声如银铃般充满整间屋子,爱情的颜色悄悄染上了云飞雪的心窝。
第十章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
「大小姐,大厅外有自称来自江南金织楼的人求见。」
「金织楼?」云飞雪眉黛颦起,「石英,我记得们云纺楼好像跟金织楼素无往来,他们来干么?」
「这卑职不清楚,不过他们坚持要见妳。」石英也觉得奇怪,金织楼和云纺楼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
根据传闻金织楼是楚氏水夫人创立的,在丈夫身故后独立扶养三子,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中豪杰。发明了水绣湘织而名扬四海,传给三子,长子楚逸皇以开疆辟土见长,不到三年光景已雄霸南洋,是个商场悍将;次子楚逸龙以守成见长,冷静精明,有南野卧龙先生的称号,三子楚逸冥,善于四两拨千斤之术,可惜长年卧病在榻,见过他的人没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