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喝口茶休息一会儿吧?”
嘴里一边说着,谋芊芊顺手将盘子向前一送,让龙老爷可以清楚看到盘上除了一壶茶之外,还有三色小点心,分别是绿豆糕、桂花糖,还有白糖酥。
龙老爷的反应冷淡……不对,他根本没有反应,只是继续默默移动棋子,仿佛谋芊芊根本不存在。
但谋芊芊并不灰心,她单手撑着盘子,另一手拿起茶壶,将金黄澄澈的茶液徐徐注入杯中,一阵清香扬起,甘醇的香气教人忍不住想一尝为快。
“爹,这是您最喜欢的龙井茶。”像是不曾注意到龙老爷先前的漠视,谋芊芊仍是笑脸盈盈地,将盘子送到龙老爷眼前。
这回,龙老爷执棋的手明显悬在半空中好一会儿,才又继续独弈。
“这茶若是凉掉,香味就会跟着减半,希望别可惜了这壶好茶。”谋芊芊像在自言自语,但声音却又刚刚好能让龙老爷听到。
这一回,龙老爷身子一震,但旋即又恢复了正常,速度快得让谋芊芊几乎要以为,刚才那一震是她看错了。
见状,谋芊芊没有再开口,只是默默把盘子放下,转身离去。
直到谋芊芊的身影消失在后花园的彼端,龙老爷终于缓缓地抬起头,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这杯茶的温度刚刚好,既方便饮下,又能将茶香完全带出,香味恰恰盈满鼻间,茶液更是人白化甘,余香留舌。
如此慢慢饮完一杯,龙老爷的视线终于落在,一直被他刻意忽视的三色小点心上头。
绿豆糕的翠绿、桂花糖的婿红,以及白糖酥的雪白,将小碟装饰得极为漂亮,光是瞧着就教人觉得赏心悦目。
龙老爷缓缓拈起一块绿豆糕,松松软软的糕点几乎是入口即化,只余淡淡的甜味在舌尖,虽说还是比不上自家厨子的好手艺,但这一块小小的糕点,仍是让吃的人感到制作者的用心。
稍歇下手,再轻啜一口茶,压压味,龙老爷这才又拿起另一块甜点品尝。
如此一口茶、一口甜点,不一会儿功夫,碟子便见了底,龙老爷啜着最后一口茶,总是面无表情的五官,终于露出淡淡的笑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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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早晨,谋芊芊总会端着一份新的甜点——与前一仅被婆婆扔掉的相同,来到后花园,在将甜点交与公公后,她便又悄悄地离开。
如此一来一往,不知不觉间竟也过了十数天。
虽然公公从没开过口,但谋芊芊从吃尽的碟子里,仍是看出公公并非完全不接受她。至少……他接受了她所制作的甜点。
这一日,她如往常般端来茶水及甜点,龙老爷也早早就在后花园独弈。
“爹,喝点茶水休息一下吧。”即使明知公公不会理她,可谋芊芊仍是说出每日必讲的招呼语。“今天还有样新东西,是媳妇刚学来的“千层糕”,还要请爹帮媳妇尝尝味道,看有哪里还需要改进的……”
谋芊芊一边说着,一边斟着茶,即使明知公公不可能应声,她依然努力与他找话聊。
本以为话题了不起到此结束,但这天却很不一样,龙老爷居然点了点头,直接伸手从盘上取走了茶杯,配着甜点吃起来。
谋芊芊美眸圆睁,往日公公一定要等到她离开,但今天……
“还不坏。”
淡淡的嗓音响起,谋芊芊还是头一回发现,原来公公的嗓音与龙珀的嗓音竟非常相似。
龙老爷三两口就将千层糕吃下,意犹未尽的模样似乎很喜欢这个新玩意。
谋芊芊哽着气,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
踏进龙家至今已一个月有余,今日还是第一次听到公公对她说话,她可以认为公公已经肯慢慢接纳她了吗?
可谋芊芊等了又等,除了一句“还不坏”之外,公公不曾说过其他话。
虽是这样,但谋芊芊仍是高兴得紧,认为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如此,又过了十数天。
偶尔公公会对她做的甜点下个短短的评语——通常不超过三个字。
除此之外,公公几乎不曾开过口。
直到某一日——
“你会下棋吗?”
谋芊芊完全愣住了,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公公说到与甜点无关的话,太过震惊的缘故,让谋芊芊忘记该如何反应。
“我说,你懂不懂得下棋?”
见谋芊芊像是呆了,龙老爷不厌其烦地又问了一遍。
这回,谋芊芊匆匆惊醒,连忙应道:“会、会……我懂得一点……”
“那就与我下一盘吧。”
龙老爷手一扬,指向对座的石椅。
见状,脑袋还没恢复正常运作的谋芊芊,只得先坐下再说。
较于龙老爷不时喝茶吃饼的闲适,谋芊芊就显得相当坐立难安。
如此默默下了好一会儿棋,谋芊芊觉很自己的心悬得高高地,似乎就在喉咙附近,又好像随时都会跳出来似的。
她不解公公的态度何以会突然转变,也觉得眼前的情况有些熟悉。
记得龙珀也总是让她感到相同的莫测高深,很多时候,她甚至无法理解他到底在想什么——除非她问他。
“你知道你婆婆为何这么排斥你吗?”
淡淡地,龙老爷开口了。头一句话就是令谋芊芊瞬间心跳加速的反问,她檀口微张,不知该如何回答。
“是因为……我是打勾栏院出来?”小心翼翼地,谋芊芊答道。
事实上,除了这个答案,谋字芊还真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毕竟,几乎是打从婆婆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如此排斥她了。
龙老爷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淡淡说道:
“记得珀儿出生之时,有一个相命师曾经说,珀儿日后是为大富大贵之命,却也必定娶娼妓为妻。”
虽然龙老爷说得平静,但这话听在谋芊芊耳中,却像是在湖心砸下一颗巨石,不但引起阵阵涟漪,更教她心中亦是一阵震动。
“我们不信,便早早就为珀儿许下婚事。也不知是否真是天意难违,那位姑娘竟在及笄之前,就因一场热病而过世……”说到这里,龙老爷不禁一阵唏嘘。“有时我不由得怀疑,那位姑娘若不曾与珀儿订亲,是否就不会早夭了。”
“夫、夫君知道这件事吗?”谋芊芊问道。
她必须知道,龙珀娶她是否是为了呼应这相命师的话?!
在龙老爷了然的目光下,谋芊芊呐呐地将话说完。
“我是说……娶娟妓为妻的事。”
“不,他并不知道。”龙老爷摇头,道:“难道你还怀疑珀儿娶你的原因?”
龙老爷觑着眼前紧张万分的媳妇,心底暗忖:我瞧他疼你疼得像什么似的,出门还得带在身边,要不,他就不出去了。
打一开始,龙老爷只当儿子被谋芊芊的美貌所迷,所以才会一时糊涂,就把这个根本也没见过几次面的卖笑女给娶回家来。
虽然龙老爷很怀疑,他那个离家前摆明三年五载内不可能娶妻的儿子,又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无聊的原因而娶妻,但男欢女爱的事本来就很难说,所以龙老爷虽觉得不可思议,却仍是默默接受了这个事实。
若说这件事教他觉得不可思议,那谋芊芊接下来所说的话,就更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我没怀疑过他为什么要娶我。”谋芊芊闷闷地说道:“在他求亲的那日他就说了——因为他觉得我很有趣,所以就把我娶回来了。”
当时看来不算什么的理由,如今再回头审视,谋芊芊才发觉自己的心底竟有一丝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