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偏厅入口,她望见夏太太正向请来的花艺师学习插花,她直接迈步越过,未留步请安。书房就在走廊尽头最僻静的角落,她轻叩两下门扇,径自入内。
和里面伏案书写的人两相对望,夏翰青先出声:“怎么回来了?送个文件何必大老远亲自跑一趟?”
她从背袋取出档,在书桌前站定,“哥,我们不能这样做。”
夏翰青面色微变,沉抑了片刻,“你又听到了什么?”
“我们不能这样做,不属于夏家的东西不能拿。”
他起身绕过桌面,以低哄的语调对她道:“别闹了,小萝,这不是你能管的事,况且和你没有半点关系,档签好了就给我吧。”他伸出手。
她无动于衷,举起文件拦腰撕裂,再互迭对撕,几下便撕个粉碎,一堆碎纸片就放在桌面。“我没签,以后也不会签。”
惯看风浪的夏翰青面不改色,哼笑出声,“好吧,你说得对,不是我们的东西不能要,这些股份资金都是夏家的,你也该还回来,我决定收回处置,你还是得签委托书,既然撕了,明天到公司来一趟吧,我拿份新的给你。”
“我会还的,但不是现在。”
“小萝,你这是在为谁?”夏翰青终于皱起了眉。
“你不该用这种手段惩罚他,殷家和他是两回事,夏家在这场婚姻里得到的够多了,不能不讲道义。你是怎么说服爸爸做这项投资计画的?他知道刘佳恩和你的关系吗?”
“怎么?殷桥千方百计找到你,向你求援了?”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你已经选边站了,你疯了吗?还是你真爱上他了?你们这些糊涂女人——”谴责的戾气呼之欲出,夏萝青忍不住后退一步。
“我和他之间的事不用你插手,当初你要我嫁给他就该想清楚,我和他是分是合就不是你能决定的了。”
“好,我管不着,你明天来公司一趟,和夏家的财务切割清楚。”
“我不去。”
“你再说一次。”夏翰青端起兄长的威严沉声道。
“我不去。股份在我名下,谁都别想动,你们要是动了手脚,我就告你们伪造文书,我说到做到。”
或许是对他少有忤逆的妹妹竟发出正式的违抗声明,夏翰青不怒反笑,“小萝,你太天真了,你以为你那些股份起得了关键作用就可以拿来谈条件了?我可以征求其他事业伙伴的股份,不一定要你名下的。”
“你不会的。”她无比坚定地看着她哥,郑重声明:“不准动殷家经营权,否则我就让外人知道,夏家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和殷家结亲,以进行讹诈经营权,到时业界的人怎么看?夏太太到时也会知道,她东奔西走为丈夫的私生女安排相亲对象,想当个有度量的贤妻良母,结果是白忙一场,原来那个私生女根本是一个和他们完全不相干的外人,你觉得她会怎么想?你知道我是不在乎别人怎么想的,但爸爸在乎,他瞒了这么久,难道是为了我吗?他是为了他自己,他不会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外遇物件瞒着他搞外遇的,甚至还不知情地让那个私生女认祖归宗,连想撤销父女关系都怕贻笑大方。”
夏翰青寒着脸木立,“——你以为殷家不会在乎?”
“那不正好?殷桥可以名正言顺和我分开了,你不是一直这么希望?”
“你这样做为的是什么?”
“哥,你们三个人的事就归你们三个人,别扯上别人,也别扯上我,我不是你的棋子,已经够了。”
她凌厉地瞅着夏翰青,回头便走,夏翰青大步往前攫住她臂膀,急喊:“小萝,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使劲甩脱,伸出手掌做个止步的手势。“不要过来。你放心,我不糊涂,我知道自己要什么。”
她快步穿越夏家厅堂,先后在廊道遇上了夏至善和夏太太也只是俯首道别,没有多说一句。通过电动雕花铁栅门那一瞬,她抚胸喘了几口大气,指尖冰凉。回头望了一眼座落在花木扶疏中的夏宅,那是道别的一眼,夏家成员从今尔后不会想再见到她。
拖着行李箱,她搭上公车,又换了两趟捷运,步行十分钟,凭着记忆抵达那栋隐身在静巷内的住宅大楼。在警卫室通报姓名,得到屋主允可放行,她独自上了楼,站在那扇厚重金属锻造的棕色大门前等候。
门一开,殷家两老并立在门侧,惊愕又不解地望着她,殷母好脾气地握住她的手探问:“萝青啊,怎么一个人来了?殷桥呢?”
“对不起,爸、妈,我前阵子出国了,没和殷桥一起过来,让大家挂心了。我今天来,是想和爸爸谈谈股东会的事。”无半点迂回,夏萝青直接道出来意。
两老互看一眼,难掩意外。夏萝青明白他们的心思——叨念了好一阵子的媳妇竟亲自登门,没有丈夫作陪,说话毫不婉转,她准备和公婆谈什么?
事实上,和殷家二老谈话简单多了,夏萝青只待了十五分钟,输诚不需花上太多唇舌,她扼要地表达意思,二老能领会就行了。
从殷家出来,她上了趟菜市场,买了两大袋的食材,回到她和殷桥的家。
如她所料,冰箱几乎是空的,啤酒倒是有一打。她取出袋里的食材,着手做饭,炖煮鸡汤。等候时间她没闲着,寻至殷桥卧房,在地上整整捡拾了两篮他换下的脏衣物,提到洗衣间清洗,接着一屋子扫地拖地,抹净家俱灰尘。
喜然想到了一处可能难以恢复原貌的地方,她走到阳台落地窗前,朝外探望,准备看到满园的残枝败叶,却吃了一惊一她打造的园景依旧生机盎然花木繁茂,目地上干净例落,并未四处堆迭枯叶雕花,只是缺乏修剪,枝叶皆不受控地恣意窜生彼此挨挤着争夺阳光和生长空间。
殷桥整屋子懒怠打理,光是照拂这片植栽,莫非他一心认为她会回来这个家,所以不愿任凭她的心血荒废萎谢?
不知伫立了多久,直到听见开门的声音,她回过头,注视着走进来的男人。
“明天有空吗?我们去登记吧。”她平静地对男人说。
***
殷桥将私人物品陆续装箱,秘书替他找来一台推车运送至停车场。他一一向员工爽快道别,省略了辞不达意的官腔致词,谢绝聚餐,走得神态从容,步履轻快。
上车前,他接了通电话,是他大伯,他靠着车门聆听。
“股东会结束了,夏家得了两席董事,并未像谣传的有心拿下经营权。萝青那部分的股权因为替殷家添了胜算,我答应你父亲,多拿下的一席董事由萝青代表出任,省得奶奶认为我对你们四房赶尽杀绝。你离开公司后,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尽量告诉我,我可以安排。”
他呆了一下,客气地回道:“我明白,谢谢。”
飞驰在返家路上,他一路迷惑不已。
夏萝青自返家后,依他所愿补办了结婚登记,没有明说去留,默默打理整个家,每天为他料理三餐、操持家务,过上以前的生活,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不过是出了一趟远门又归家。她全然提及夏翰青,亦不过问公司的事,连他父亲见了他也只字不提,那么现在的结果是怎么回事?
他不急,他很快就会知道答案,她就在家里等着他。
一进门,扑鼻的卤锅香味充斥着整间屋里,那香味的层次似曾相识,轻而易举地勾人脾味。他扬声唤她,她未应,他再唤一声,仍只闻其香未闻其声,走进厨房,她背对着他在试尝汤汁,头上挂着外罩式耳机,正收听手机传送的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