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别,赵晖正等着呢,如果不睡还能怀上孩子,就能光明正大把人给处理掉。」免得说几句话、做几件事,都得防着眼线往外头滙报。
「不过如果能把『不容易有孕』变成『彻底不孕』,倒是可以努力一把。」
蓝殷没把话挑明说,但她听懂了,他想让赵阳无后?
这并不困难,但或许她啥都不必做,就能得到这个结果。换言之蓝殷已然坚定信念,决定站队四皇子身边?
「行,下次我找机会给他号号脉。」
「还要号脉?那就别了,放他自生自灭。」蓝殷挥挥手,一脸嫌弃,他的占有欲很强。
漫漫看他那副模样,放声大笑。
见她开心,他趁机道。「漫漫,带你去一个地方。」
「好啊。」
两人弯弯绕绕,没乘马车,一路走着。
他喜欢走路,因为走路能让人思绪清晰;她习惯走路,因为一株药,一支参,都是在走路时发现。
他们喜欢边走路边说话。
如果有经验的话,就会发现这种事能做一两次,不能做很多次,因为聊到后面,肠枯思竭再也找不到新话题,情况容易变得尴尬。毕竟哪有那么多话题可讲?
不过这件事他们已经做过两个多月,并且乐此不疲。
倒也不是因为话题源源不绝,而是即使重复相同的内容也无妨,因为光是听见对方的声音,他们就会心情愉悦,话的内容反倒没有那么重要。
只是这回,越走漫漫心越慌,因为这条路她曾经走过——在前世。
熟悉的巷弄、熟悉的青砖、熟悉的白墙……心跳渐渐加速中,沉重上心,她喘不过气,本以为不会再害怕的,但是她怕了。
紧盯着门上牌匾,上头刻着「吴园」?前世……牌匾上写的是「梅园」。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蓝殷解释。「这是我母亲的嫁妆宅子,我母亲姓吴。」
不是他买来的?不是为了和她一刀两断特地费心布置的?
漫漫道:「前世你送我的时候不叫这个名字。」
「不然叫什么?」
「叫做梅园,你在里头种了一大片梅树。」
梅树?了解,她喜欢嘛,看来前世的自己挺懂得投其所好。「你更喜欢『梅园』吗?可以改的。」
「才怪。吴园,无缘,梅园,没缘,两个名字都不喜欢。」漫漫皱皱鼻子。
「同意,这两个名字都挺扎心的,改了吧,改成『有个园子』、『有缘』?还是直白点,直接改成有情、有意、有心、有爱。」
她笑开怀,两手援腰歪着头看他,「相信了,你看起来是挺喜欢我的。」
「还需要『看起来」?是『不容置疑』好吗?我一直以为你很聪明,没想到……不会吧,才一碰面你就染疫了?被赵阳传染蠢病?不行,得给你配点聪明药。」他掐起她的脸颊夸张说。
漫漫莞尔。「不容置疑的意思是——你会对我很好,一直一直?」
「一直一直就够?薛夕漫,你可以贪心一点,要求多一点。」
「多一点?」
「对,别一直一直,要一世一世,一生一生,亘古恒今,光是对你好还不够,还要心如蒲草,意似磐石,永世不移。」蓝殷捧起她的脸,不介意过路人的张望,把额头贴上她的。因为明白,她需要很多的信心来支持她推翻前世的不确定,这样的信心,他可以无限制供应。
他的给予,漫漫收到了,弯弯眉,弯弯眼,弯弯了心。弯弯的心底让他种下一株自信,正在努力茁壮长大。
揽住她肩膀,他说:「走吧,我们进去。」
推开门那刻,她下意识往后退两步,犹豫问:「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可以先不进去吗?」
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他注意到她在害怕。「你怎么了?」
深吸气,深叹气,她指着大门说:「这里就是你的『银货两讫』,并且……我死在这里。」
对于她,所有与这里有关的记忆都是恶劣的。
蓝殷搀紧双眉问:「我把这座宅院给了你,你却死在这里?」
是的,死在他成亲的那个夜晚。
没有坐席观礼,那天她独留在梅园里,酒喝过一壶又一壶,嘴上说是为他庆贺,实际上是为自己哀悼,哀悼无可奈何花落去,哀悼狼藉残红杜鵰啼,不如归去……
她头痛欲裂,下人端来醒酒药,汤汁下肚腹痛如绞,天地在她眼前灰白了容颜。她死了,但那个芬芳略带微酸的甜蜜滋味留在嘴里,久久不散,深刻了她的知觉记忆。后来学毒,才明白原来那是鸽毒,用那么珍贵的毒来对付自己,她死得太值钱。
「你确定是鸠毒?」
「转是一种猛禽,比鹰大,鸣声大而凄厉,羽毛有毒,用羽毛在酒中浸泡,酒就成了鸠酒。这种禽鸟非常稀有,它的羽毛自然也稀有,毒性猛烈,几乎是一入腹,顷刻之间就能夺人性命。
「然而在诺族人眼里,鸭酒并非无解之毒,为了确定,我又喝过一次,是师父亲自为我解的毒。」
「鸽毒是宫中之物,能拿到的人不多,但江氏能够。」
如果前世的蓝殷当了一辈子傻蛋,如果他一路示弱以求江氏安心,那么江氏是很有机会在这里安排下毒之人。
「你的意思是,我救下她的儿子,她却要杀我?她的报恩方式有点奇特?」漫漫无法置信,这个说法找不出半点道理。
「那天我带你回府,江氏见到你时双瞳紧缩,双拳紧握,她还折断了一根指甲。」她强忍的不是恐惧就是愤怒。
「我这么招她怨恨?」
「事出必有因,我们慢慢抽丝剥茧,早晚会找到原因。」
「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不应该杀我。不求她感恩图报,只求她别恩将仇报,但凡有一点点人性的人,都不会做出这种事。」
蓝殷失笑,人性对某些人而言,是遥不可及的奢侈品。
「漫漫,这宅子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念想,别害怕,和我一起进去好吗?」
进去啊?深吸气,漫漫努力克服厌恶与恐惧,她扯开嘴角,点头。「好。」
宅子打理得相当干净,但是与记忆中截然不同,没有小园花乱飞,没有参差连曲陌,屋宅略有几分陈旧,但是她更喜欢旧旧的、截然不同的屋宅。
他们在园子里缓步慢行,穿叶分柳,走的不是小径,而是心情。
「父亲长年在外地打仗,国公府后院大小事全掌控在江氏手里,她想针对谁、想让谁活得艰难,不过是翻掌覆掌间的事。外头都说江氏贤慧大度、宽厚仁德,对庶子堪比亲生儿子。但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在贤慧大度、宽厚仁德之下的真相是什么。」
「谁说她不踩庶子?她当然踩啊,只不过踩得高明,踩得不留痕迹,还踩得满府下人心知肚明,该用什么态度对待二少爷。人都欺弱畏强,有个明里一套、暗地一套的主母……上梁不正下梁歪,家风如此,仆婢人前人后变脸的本事自然高明。」
「小时候我常常被对付得欲哭无泪,想向父亲、大哥告状却找不到证据,满腹委屈只能透过发脾气、做坏事来弭平,这样一来二去,我把自己的名声给搞坏了,再遇事,还没开始査证就成了千夫所指。」
「我永远憋着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难受极了就跑到这里,这宅子是我的避风港,是能够带给我宁静平安的地方。」
漫漫想像着小蓝殷躲在墙角放声大哭的模样,心中不舍,她从后面抱住他,圈起他的腰,脸颊贴在他宽宽的后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