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剑恻过头来,犀利的目光如刀似剑。他扯唇露出微笑,俊朗的五官霎时间狰狞如狠,反倒令人不寒而栗。
「你若是敢动她,可就不只是死了两头辕马那么简单了。」他徐缓的说道,话语中的威胁昭然若揭。
棠稷的脸色愀然一变,霸焰陡灭。他的手在抖,云纹漆杯中的邻录洒洒落了一些。
「晨间的演战只是个误会,我可是无心的。」他解释著。
戎剑没有回答,锐利的视线由棠稷的脸庞,挪移到他的肩部。
那一眼,让棠稷不自觉颤抖起来,寒意弥漫全身,他甚至必须举起右手,确定左手臂是不是还安置在肩膀。晨间的演战,若不是戎剑在最後那瞬间将剑锋一转,这只膀子只怕已不在他肩上。
戎剑的目光太过可怕,被他注视的那一处,甚至开始感到疼痛。这样的暗示已经很清楚,任何人胆敢动芙叶各一毫,他绝对不会轻饶。不需要言语,他仅仅用目光,就可以让人恐惧胆怯。
棠稷收回视线,勉力维持笑容,冷汗却已经浸湿几层衣衫。
陛阶之上,苍老的楚王缓慢的举起一手,满室的歌声与人声骤然而止,所有人将目光投注在楚王身上,等待著他开口。只除了芙叶,她的目光未曾离开戎剑的背影。
他与棠稷之间的暗潮汹涌,虽看得她心惊胆战,却也让她心中浮现一股温柔的暖流。至少能够确定,他是真的在乎她,在他的心中,的确有著她的存在。
楚王在台上叨念著模糊的字句,芙叶充耳不闻,仍是看定了戎剑。
「安阳蔡侯遣了人来,跟我提了联姻的事情。」楚王缓慢的说道,目光巡视著各王子。
选择与诸侯女儿联姻的人选,就等於是宣告了继承人的身分。楚王会指派何人,做为蔡侯之女的夫婿?大殿上1片死寂,静得可以听见细针落地的声音,众人屏息以待。
芙叶嘴角兀自噙著浅笑,望著戎剑,没有察觉四周紧张的气氛。
名义上她是属於戎剑的女奴,只是对她来说,他不仅止於是主人。他不但拥有她的人,同时也拥有她的心。
「我考虑了许久,也该到作决定的时候了。」楚王喃哺说道,声音回荡在大殿上,苍老的面容上满是疲惫。
芙叶不在乎今生无法成为他的妻子,只要能留在他的身边,时时刻刻看著他,她就已心满意足。
是的,只要看著他,守著他一辈子,她就可以满足。
只要能守著他,只要——
「戎剑。」沉思之中她听见,有人呼唤著他的名字,本能的抬起头来,温润的嘴角还有著浅浅的笑意。
大殿上众人,也等待著那一句最络的宣判。
「就你吧,择日前去安阳蔡侯那儿纳采问名,明年初春前,娶回蔡侯女儿为妻。」楚王说出最後的决定,挥了挥手,将蔡侯之女的生辰交给巫者,用以择日。
娶回?妻?
那全是与她今生无缘的字眼,字句一点一滴的渗入她的脑海,极为缓慢的,她逐渐明白楚王的意思。浅浅的笑容冻结,全身的血液瞬间冰冷,如同跌入最深最冷的水流中。
罪人的沉寂,被一声欢呼声打断,接著是震耳欲聋的鼓噪声。戎剑的支持者颇多,楚王的决定虽然在预料之内,还是令支持者欣喜若狂。
戎剑恭敬的起身,向楚王谢恩,转身环伺大殿众人时,胜利的光芒隐藏在黑眸中。
只有少数几个人,脸色一片铁青。其中,包括了棠稷。楚王的决定,已经宣判了这场胜负的输赢,其馀的所有人都在此刻被减了心头的希望火苗,下任继承人,已经肯定会是戎剑。
而芙叶仍是捧著烛火站在那儿,呆若木鸡。她捧握烛火的手在颤抖,五官精致的面容上,是失血的惨白,烛火的光在面容上闪耀著,如似最瑰丽诡异的纹样。
有人将她此刻的失态,完全看人眼中。
胜负,尚未决定。
第二章
长庆殿里的青铜灯台,在夜里烛火长燃。
回首的昂扬凤鸟,以灿烂尾翼捧著晶莹烛光。众人因楚王稍早的宣布而喜不自禁,人人举杯庆贺著,铜樽散了一地。
寝殿之内,却寂静得如同千年难开的基,无声而冷寂。连瓣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的容颜。
镜中的女子,愁眉保锁。
殿外的鼓噪笑声、远处的编钟乐曲,与身畔的冷冷流泉,她全都充耳不闻。初夏的夜里,原本该是燠热难当,她却连指尖都是冰冷的,呆坐在铜镜前大半夜,动也不动。
案上有温热的酒,及一只青铜的樽。不知道戎剑何时归来,她只是习惯的温好酒等著。
宫门一开,喧闹的祝贺声由远处传来,芙叶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沉稳而自信,迈步朝寝殿而来。
女官们恭敬的打开门,口中念著贺词,掩不住欣喜之情。整座长庆殿的人,都在欢欣著戎剑的胜出。主人一旦成为继承人,就注定了他们往後的荣华富贵。
戎剑嘴角噙著笑,黑发因为先前的纵酒之宴而有些散乱。「退下。」他一挥手,衣袖轻扫而过。
「是。」女官们嘴角含笑,体恤的退开,关上门前,对芙叶投以羡慕的眼光。戎剑分子即将成为楚王,而这个女子,被他如此宠爱重视著,怎能不让人艳羡呢?
「公子用过晚缮了吗?」芙叶伏身为礼,素雅的花罗裙摆,散落在身旁,如同绽放的花瓣。
「在未央宫用过了,玄离让人摆下宴席,以蛮族的歌舞助兴,佐以齐国的翠色酒,准备彻夜庆贺。」那些乐声鼓噪不休,传遍了整座郢都,宣扬著他的胜利。
「公子是回来更衣,准备再前往未央宫?」她轻声问道,盈盈起身,为戎剑准备宴会时的服饰。
「不,我不去。」戎剑简单的回答,锐利深浓的目光篁著她。
「但是,大臣们不是等著为公子祝贺吗?」芙叶困惑的问,却没有转过身去。她不愿意迎视戎剑的目光,收敛心中所有忧虑,不想影响他的喜悦。
「让他们自己饮酒作乐去,」他的薄唇上,染了一抹笑[我满心只想著要回长庆殿看你,怎么有兴趣陪他们喧闹?」
该领受众人的庆贺时,他却舍下大臣们,执意回到长庆殿,只想与她共处一室。今夜毋需到燕子居去,他最心爱的女人,就近在咫尺,等待著他的归来。
「芙叶,我胜了。」戎剑狂笑数声,大步走来,轻易将她扯入怀中。
他抱起芙叶纤细的腰,俊朗的五官上是飞扬跋扈的笑意,眼底流露出胜者的狂傲。她是如此轻盈而灵巧,抱在怀中没有半分重量,彷佛可以在他的掌间起舞。
因为那些令人晕眩的旋转,细丝软绸纷飞著,绣在花罗上的飞燕,彷佛都活了起来。
当戎剑终於松手,让她的双足落地时,她的心儿狂跳,只能靠著他的胸膛喘息。
「贺喜公子。」她轻声说道,倾听著戎剑的心跳与呼吸。
芙叶退出戎剑的怀抱,强颜欢笑,纤细如春葱的指解开先前亲手系上的衣带,为他脱去墨色的祭服。
戎剑站在铜镜前,住她仔细温柔的更衣。取下玉谇,棉整长黉,而後除去内里单衣,她细致的肤触扫过他的身躯,有著他记忆中的舒适与温柔。只是,不同於先前的软玉温香,如今接触他的那双小手,冷得像是冬季的冰雪。
「你怎么了?受凉了吗?为什么双手这么冷?」他皱起浓眉,握住她柔若无骨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