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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戎剑!」她今生第一次呼唤他的名,他却听不见了。

  利刃劈过,截断戎剑的颈项,血雾喷散,头颅滚落在柔软湿润的泥泽上。他死去时,望向她的那一眼,充满炽热似火的恨。

  温热的血溅到她的身上,濡湿了花罗,戎剑的头颅落在她身前。已经魂归离恨天,那双眸子里竟还有深浓的恨,定定的,就是看住她,指责著、怨恨著。

  那眸子里的恨,浓得比不开,灼得她的心发疼。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她不要他死啊,她只是要——只是要——

  确定了戎剑死去後,去离才敢接近。他走到她的身後,弯下身来,闻嗅著她淡淡的发香,靠在她身後,以最轻柔的声音劝诱。

  「你可是我的大功臣,我不会杀你。」整个计谋中,只有对她的垂涎并非诋言,她如此的美丽,哪个男人可以抗拒?戎剑一死,他追不及待要取而代之[留在我的身边,我饶你不死,让你做我的妾。」

  那轻柔的声音,她是多么熟悉,不久之前,就是这诱人的声音,利用她想独占戎剑的欲望,掘了一个深深的陷阱。她被私心蒙蔽了双眼,看不出这是足以让她万却不复的渊窍。

  她伏在冷寂的尸身上,轻轻颤抖著,哀伤欲绝,眼神空洞,连泪水都乾个。被她双手覆盖的宽阔的胸膛中,她最依恋的心跳,已经全然静止,他的魂魄离开肉身,化人幽冥。

  蓦地,英药用尽所有的力气推开玄离,扑上前去,握住戎剑腰间的琉璃短刀。

  「阻止她,快阻止她!」玄离连忙叫著,声音中透著惊慌,立刻知道了她的意图。

  这麽美的女人,他尚未尝到,怎能就放她香消玉头?她可是此次战役的战利品。

  芙叶以短刀抵住纤颈,刀刃已经刺入半寸,鲜红的血掺了出来,沿著雪白的刀刃流下。她没有察觉到痛楚,低头看著戎剑的头颅,注视著盈满恨意的眸子。曾经说过生死都要追随他的,她直到此刻仍想信守诺言。

  「别走,等我,我这就来找你。」她低语著,说得匆匆忙忙。快快快,再迟一些,是否就追不上他了?

  刀刃穿透雪肤,划断血脉,溅出一片血雾。

  疼痛先是尖锐,接著逐渐远去,连四周纷扰的声音,都听得不真切。芙叶缓慢倒下,眼前逐渐昏黑,鲜血浸润柔软的泥土,溅湿了一旁的莲蓬,包里著莲子。

  玄离恨恨的低语声,靠在她的耳畔,包含著极度的恶毒。

  「想死吗?以为用死就可以逃离我,跟戎剑做同命鸳鸯吗?」他直起身来,嘴边绽出恶毒的笑。「休想!我得不到你,也绝不让你如愿,我不让你们死在一处。」

  玄离将戎剑的首级丢人云梦大泽,带走了尸体,大队的人马离去。

  芙药被遗留在苍茫的云梦大泽边缘,逐渐冰冷。凋零的荷花飘落,一办又一瓣的覆盖在雪白冷寂的肌肤上,缓缓淹没了她。她的魂魄在云梦大泽中徘徊,执意找寻他,失了血色的唇喃喃自语。

  别走,等我,我这就来找你。

  衣衫沁染了云梦的水,罗袜陷入云梦的泥,她追赶茫茫湘江水,如同上古时那痴情的女子。

  失了眼,从此不能看;失了口,从此不能言;失了耳,从此不能听;失了性命,她从此成了游荡的孤魂。只是,她铸下的弥天大错,即使是付出了性命,也不能挽回。

  身躯一点一滴的冷了,她的魂魄随血渗透,化入黄泉,只剩无声的呼唤还残馀人间。

  别走,等我。

  等我。

  第六章

  流年似水,朝朝暮暮,岁岁年年,奔流不休,温润的土地逐渐乾涸,沧海成了桑田。土地上逐年飘扬过乐曲,传唱过各类词句,汉赋唐诗宋词元曲。转眼,已经是明代。

  笛声飘扬,而後花落云梦。

  湘水边缘,仍是城楼峥嵘,仔细一看,已不是千年前的模样。城毁城起,不知重复过多少次,古老的城墙伴随前朝湮灭,如今,这座城被唤为临湘。在人烟鼎沸的城墙外,沿著一脉绿水走去,寻得一座幽静的院落。

  木匾横在门前,书写著「荷苑」两字。

  荷苑里没有家具陈设,培植荷花的器具倒是齐全得很,彷佛这屋子是用来种植荷花,而非居住。

  五月荷花绽放时,年迈的老媪与年轻女子,白发与红颜共剪初开的荷花赠与路人。

  女子有著姣好容貌,渺如云梦晨雾的双眸,润如初开荷花的唇,让人一见倾心,只是那双眸子里却盛满忧郁,如同云梦泽地上的云雾,千年难散。

  今年荷花依旧准时开放,舒展粉嫩鲜妍的荷瓣,如同等待许久的女子,前来赴一年一度之约,也不及待。荷苑前人迹络绎不绝,有人是为了讨些荷花回家供佛,有人赏花的兴味却不浓,特地出城来,为的是一窥这女子的绝色。

  老媪则熬了茶汤,赠与往来的人们。赠茶的姿态,格外熟练。

  马蹄声由远而近,先是几匹领路的栗马,装饰得十分华丽,不知是哪间富贵人家的队伍。栗马後方,尾随著矫健马队,剽悍的骏马以及骑士们,清一色黑色劲装打扮。

  栗马疾速通过,黑马群却在荷苑前方不远处停住,马蹄收勒,马背上的男人们面无表情,严谨的氛围比起军队有过之而无不及。

  栗马奔开数十丈後,才察觉到身後动静。一匹栗马折了回来,男人脸上堆满了笑。

  「风萧,怎么在这里停马呢?只要再行几里,入城後就是魏府,府内早已备受水酒,等著替各位接风,不如入府後再歇息。」他说道,策马想再往前,却被人立即拦下,这明显的羞辱让男人脸色愀然而变。

  「风爷有事要办。」一个男人冷冷说道,策马横在眼前,阻止对方再上前,防卫得格外森严。

  「你们这些效才,我是在跟风爷说话,哪里轮得到——」愤怒的辱骂尚未出口,後头传来叫唤,止住他的忿忿不平。

  「魏福,不得无礼。」另一匹栗马策上前来,端坐马上的,是个僮美高雅的年轻男人,看来只有二十好几。

  「是。」魏福咽下咒骂,在主人面前必恭必敬。该死,若不是主人需要风家的兵力,他哪里需要对这些粗人卑躬屈膝?

  人群间响起低呼,认出这男人的身分。

  栗马上华贵的俊美男子,是临湘城中的商贾巨擘,名为魏江。他长袖善舞,接掌魏家後,将家中生意打理得更出色。约莫十年前,与官府联手铲除乱贼,将一干匪徒杀尽,那场屠杀染红了湘江水,让人触目惊心。

  从此洞庭湖南北岸全知晓了魏江的名,再也无人胆敢阻拦魏家生意。

  可惜,荣景只维持到去年,不知从何处冒出的一群乱贼,神出鬼没,身手矫捷,挑衅似的专我魏家马队下手,前前後後却过十来次,官府却连乱贼的背影都没见过,更遑论是抓人治罪。

  魏家亏损惊人,这十年来所赚的利益,早已全都赔尽。最近更有风声传来,据说那些乱贼,接著就要直闯城内的魏府,放胆搜刮一番。

  魏江不再指望官府,想出以暴制暴的方法,请来声名显赫的风家马队,亲自须进临湘城,想躲过一劫。

  那个高踞黑马上,乱发张狂,目光神情皆具冰冷,被称呼为风爷的男人,即是风家马队的首领风行健。他年约三十,脸庞如刀凿冰雕般冷硬,对於魏江的有礼态度,并没有多加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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