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难怪自始至终没开口说一句话,如意算盘早就盘算好了。她在心里冷笑,但面上不显。「辛苦你了,大姊夫,挖了坑等我往下跳,读书人的气节全用在这上头了。」
「二妹言重了,我只是看岳母愁眉不展,为你的终身大事担忧不已,唯恐你想得不够透澈而耽误自己,这才想法子为她分忧,让岳母宽心。」他说得合乎情理,彷佛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女婿。
若是脸皮薄的人还真说不出这番感动人心的话,瞧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得意,不难看出他的文人风骨早已化成深沉的心机,用在自己人身上,因着庞大家产而折腰。
「大姊夫,收起你的得瑟,这一招对我而言不管用,既然我已经是守灶女,我娘说了不算,我才是家主。」她的事只能由自己做主,宗族亲戚都无权插手,这便是守灶女。刘汉卿目光一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连岳母的话都不听,孝道何存!」
拿「孝」这顶大帽子压她,不可不说用心良苦。
「刘秀才的眼睛看不见本将军吗?当着我的面也敢跟我抢人,你好大的胆子呀!」真是财迷心窍了,一个秀才功名就敢胆大包天,堂而皇之挖他的墙角,果真应验了那句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看到大将军出面了,瞳仁一缩的刘汉卿有几分惧意,民不与官斗,他的确势不如人,但是……
「当上门女婿可不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你已身居高位又何必为了百姓家的小事而丢了脸面,做儿女的当从母命,岂可不孝。」
他手中的王牌便是解氏,拿解氏当他收拢岳家财产的敲门砖,敲开比城墙还硬的原府大门。
他比任何人都贪心,要的不是一块分食的大饼,而是拿下整个原府,一粒米、一口水也不分人。
「是呀!二丫头,娘不会害你,你大姊也说那人好,一定会对你好的,你不要犯傻地扛起不该你负的责任,太累了——」她舍不得女儿吃苦,这是男人的事,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总是不太好。
解氏心疼女儿,不想她苦了自己,一味的逞能,待在后院绣花、做做女红有什么不好,女人生来就该温良贤淑,帮着夫君持家、相夫教子,做好为人妻子的分内事。
她便是这么过来的,让出外经商的丈夫无后顾之忧,连女儿都带出门,把她的性子都养野了,跟个儿子似,时不时的跟在一旁和人谈生意,完全不把自个儿当成闺阁女子,让人好生担心。
谢天运出声打断她的话。「婶子,别人的话还是别太相信的好,我在你跟前长大的,是原叔亲自教我读书,当我是自家人教导,我的为人你还信不过吗?什么表弟的不见得有我好。」
「这……」她一听便迟疑了,养过几年的孩子自是知其心性,她那时也是真心疼他,当子侄辈养着。
看她有所动摇,刘汉卿连忙加油添醋的补上几句。「岳母,人不可无信、背信弃义,这门亲事是说好的,你若出尔反尔,我如何向表弟那边交代?你这是陷女婿于不义之中。」
「我……我……呃……那个……我没想反悔,可是……阿运说的也没错……」知根知底的孩子,又肯入赘,想想也没什么不好,解氏登时慌了,左右为难,她看谁都顺眼,可又下不了决定。
第三章 守灶女能顶门户(2)
「娘,听我的。」一道女声清冷的扬起。
「二丫头……」她眼眶一红,蓄上眼水。
原清萦眸色清冷的看向在座的每一个人。「要和我过一辈子的人,至少要我看得上眼,姊夫口中的表弟不就是青楼常客范长义,为人放荡、生性好赌,高不成、低不就的游手好闲,姊夫若觉得他好就把自个儿妹子嫁给他,表哥表妹亲上加亲不更是佳偶天成。」
刘汉卿脸上一黑,差点爆粗口飙骂。他想要嫁了碍事的小姨子,可不是害自家妹妹。
「我的亲事我自有打算,不劳诸位操心,再过几日父亲便要入土为安了,以他的事情为先,旁的事过后再议,还有,不要再潜入我屋里找爹留给我的身后物,不妨告诉你们,东西的确在我手中,钱庄取钱的印信、金库的钥匙,几大口箱子的金元宝、银锭子,还有一匣子的契纸……」
有本事来偷呀!她言下之意便是如此,不把这些跳梁小丑看在眼里,一张张贪婪嘴脸实在面目可憎。
「爹……」
连夜从千里之外的名剑山庄赶回来的原清萦眼中泛泪,看着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父亲,发酸的鼻头微抽着。
才半年不见,原本丰神俊逸的他居然瘦得见骨,两颊额骨高高隆起,眼窝凹陷,面无血色,双唇裂开带着暗紫,全身的肉几乎不见了,只剩皮包骨的直喘气。
这是她一向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爹吗?
原清萦傻眼,难以置信,如断线珍珠般的泪水不住地由冻红的面颊滑落,泪如雨下。
「……你呀!哭什么,爹不是还……还没死吗?至少你赶得上见爹最后一面,不留遗憾了……」没能见她披上嫁衣,风风光光的嫁出门,他心里还是有一点点遗憾。
若能再活久一点就好了,他能做更好的安排,可惜老天爷不允许,总喜欢捉弄云云苍生。
「不许乱说话,女儿还没学成归来,你得撑着,不能让我半途而废,我……我没哭,是风大,吹红了眼睛……」她没半点姑娘样的用手背擦泪,强装笑脸。
将死之人自知时日无多,也就这一时半刻了,怕来不及交代后事的原中源抬起骨瘦如柴的手,想抚向女儿的脸却力不从心,抬到一半便无力滑落,一双匀称素手连忙紧紧握住。
「听爹说……」
「不听、不听、我不听,你好好养病,等病好了我再听你说,你想说多久都行,我不走了,留在府里陪你。」父母在,不远游,她太不孝了,为了自己小小的念头竟然未在双亲跟前尽孝,作着侠女梦远走他地。
不过是一场风寒而已,怎么会变得这么严重,竟将铁铮铮的汉子折磨成挂着皱皮的骨架子,病得下不了床。
「乖,听话,让爹把话说完,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他眼皮渐渐沉重,为了女儿而努力睁开。
「爹……」她不想哭却泣不成声。
原中源气弱的笑着。「别难过了,人终将有一死,爹只是早走了一步,不能看你嫁人,有个好归宿……」
「不嫁,我帮你撑起这个家,我不是你女儿,我是你儿子。」她性格刚强,不输男儿身。
一听女儿这孩子气的话,他笑着笑着眼角流出一滴泪。
「听爹说,爹死后咱们那些宗亲肯定不会好好待你们母女,他们眼饥爹留下的偌大家业已久,爹怕你们受到亏待,已做好安排,爹就只告诉你,你娘她……」他叹了口气,说不下去。
自家婆娘的心性还有谁比他更清楚,快二十年的夫妻了,她不是能扛事的主儿,不拖后腿已是万幸,不敢指望她能护着女儿们,给她们过上好日子。
处于回光反照的原中源气色看来好多了,说起话来也有力气,但是看在原清萦眼中却是悲伤不已,握着他的手不放。
原清萦苦笑。「娘想怎样就怎样吧,她起不了大风浪,有我在,爹大可放心,我不会让原府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