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她大为困惑,「除了宫里人和王爷王妃,还有谁能左右少主你?」
她说话间,一辆马车从远处徐徐驶来,信步闲庭一般,慢悠悠的停在庄门口,而驾车的侍卫她则是再熟悉不过了。
称心脑袋轰的一声,彷佛有什么被炸得四分五裂,她的身子霎时变得僵硬无比,动弹不得。
呼兰琛打开帘子,笑盈盈的步下马车,对雁皓轩道:「雁少主亲自相迎,在下荣幸之至。」
称心浑身开始发抖,方才还觉得炎热无比,此刻却如临冰寒之窖。
「婧儿,」呼兰琛故意对她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照大哥说的,没告诉她大哥你要来。」他笑道,「这丫头是惊得傻了。婧儿?她的小名吗?」
「称心才是小名。」呼兰琛纠正着,「怎么,她从没告诉过少主她的闺名吗?」
「对了,我连这丫头的姓氏都不知道呢,」雁皓轩这才发现自己对未来媳妇的所知实在甚少,「改天交换庚帖的时候,不认得可怎么办啊?」
「雁少主放心,在下会一一对你言明。」呼兰琛意味深长地道。
「大哥……」彷佛现在才有力气般,称心挣扎良久,终于开口道:「你……你怎么来了?」
「既然要结这门亲,有些话,得当面对未来的妹夫说清楚啊。」呼兰琛忽然沉下脸来,「怎么,你真想不明不白就嫁了?」
「大哥,算我求你……」称心声音哽咽,「成全我和皓轩吧……」
「婧儿,你不能这般自私,什么都瞒着雁少主。大哥以为雁少主有权知道,他要娶的到底是什么人。」
「这话何必说得这般严肃?」雁皓轩不知所以然,犹自笑盈盈的,「不过是一个名字罢了,叫婧儿或叫称心,在我这里并无差别。」
称心的身子冷了又热,热了又冷,彷佛冰与火的煎熬,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无力招架,就算她拼尽全力,怕是今天也逃不了此劫。
她苦心经营了这么久,打造了眼前祥和美好的一切,却要眼睁睁看着它如江河决堤,而她却束手无策。
「阿琛——」
此时,一声清亮的呼唤声打断了她的沉思,只见斯绮罗华美动人的从远处喜悦地奔过来。
「阿琛,你来了!」斯绮罗来到呼兰琛的身侧,笑道:「我还想着会不会迟了,果然抹胭脂耽误了时间。」
「郡主,」雁皓轩这才察觉到不太对劲,「两位这是……认识吗?」
「对啊,我说要宴请的客人便是他。」斯绮罗看着呼兰琛,「阿琛,这位是雁少主,你不是说想见一见吗?」
「身为未来的大舅子,自然是要见一见我这妹夫。」呼兰琛依旧淡笑着。
「大舅子?」斯绮罗眉间微凝,「阿琛,你在说什么?雁少主怎么会是你妹夫?对了,你不是说要带妹妹一块来的吗?」
「这便是舍妹。」呼兰琛指着称心道。
斯绮罗见状,顿时瞪大眼睛,「这是你的妹妹……婧儿?!」
「不错。」呼兰琛颔首。
「婧儿的身分何等尊贵,怎么可能会是一个……一个小丫头?」斯绮罗花容失色的惊呼,「阿琛,你在开玩笑吗?这丫头一直在这庄里伺候雁少主,她怎么可能是婧儿?!」
称心微微闭上眼睛,她能感觉到此刻雁皓轩投注在她身上的困惑目光,可她该如何解释?
不管如何解释,怕是他也不会谅解了吧?!
她总算明白大哥来此的用意,一石二鸟,果然是雷厉风行的大哥素来的作为。
「婧儿,还是你亲自来说明吧,」呼兰琛一步一步,把她逼得走投无路。
她知道,大哥这其实是为了她好,可她此刻的心情只有绝望。
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那些舒人心肺的长风,此刻偏偏不见踪影,让她似被困在火炉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称心坐在湖边,午后的天光忽然变得阴霾,密云深处远远传来隆隆雷声,似有阵雨要落下。
雨若下了,也是好的,至少不会再这般闷热。此时花园里总算扬起了风,吹得树冠摇曳,吹散了她的躁郁。
此刻换了地方,只有他们两人,她觉得自己总算可以静下心来,给雁皓轩好好讲一个故事,就像那晚,他告诉她那关于他的秘密一样。
「不如我们进屋去说吧。」雁皓轩离她咫尺之遥,一直没有打扰她,只是站在原地陪着她。
她内心挣扎了多久,他便耐心陪了她多久,纵有万千疑团,他也不急着追问。果然,他是真的疼爱她。
「这里很好,四下空旷得很,」称心答道,「进屋去说,只怕隔墙有耳。」
「你这丫头,弄得好像真有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他微微而笑,「尽管说吧,本少主什么世面没见过,吓不着我的。」
她不怕吓着他,只怕知晓了她真实的身分后,他今生不会再理她。趁着他还对她谈笑风生,她想多看他几眼、多看这静和庄几眼,因为将来不会再有机会了。
「从前我曾说过,我爹爹是一个武将。」称心终于开口。
「瞧着大哥气度很是不凡,」雁皓轩一笑,「想来咱们的爹爹官位甚高吧?」
咱们爹爹?称心心里又苦又涩,再过片刻,他也许会后悔这样说。
「其实他是个将军。」
「你看看,我就知道自己猜得不错。」雁皓轩仍旧笑容满面,「看来我得多备些聘礼了,将军府的小姐,可没这么容易娶。」
「我爹爹是个很有野心的人,虽已官拜护国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他仍不满足。」她咬了咬唇,继续道:「我朝先帝在世的时候,便看穿了他的心思,为防不测,便将我娘接进宫里,希望能借此给爹爹一个警惕。」
说白了,就是人质。
雁皓轩的笑颜终于逝去,彷佛预感到了什么,然而一切已经晚了,她话已出口,无可挽回。
「当时我娘正怀着我,临盆在即,却忽然动了胎气,宫中之人多冷漠,我娘万般危险的时候求助无门。幸亏她遇到了在花园里捉蝴蝶的皇太孙,皇太孙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虽然只有七岁,却懂得助人于危难,他请来太医与稳婆,替我娘接生,我娘总算有惊无险地诞下了我,母女平安。」
第8章(2)
她看着他,就见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愕的恍然之色。他想起来了吧?虽然那一年他只有七岁,只是一个小小的孩童。
「后来,先帝去世,太子被弑,我爹爹将皇太孙送上皇位,名为辅佐,实则不过是想要一个可以掩饰他野心的傀儡而已,我娘心中怀有愧疚,不能原谅爹爹的所为,便带着我远走他方,隐姓埋名。」
她曾经对他说,从小离家是因为不为大娘所容,的确,大娘的嫉妒也是一个原因,但更多的却是源于愧疚。
「再后来,爹爹在朝中的势力稳固,便废了幼帝,自立为皇,改国号为周……」她低下头,不敢再与他对视。
他的脸色此刻一定难看至极吧?这番话,不仅勾起了他的不堪回忆,还告诉了他骇人的真相。
她宁可他不曾这般喜欢过她,那么他此刻就不会伤心难过了,她现在终于明白,她到静和庄来,本就是一个错误。
「我随娘亲一直在外流浪,直到十七岁的时候,爹爹才派人找到我,那时娘亲已经去世,她临终前对我说,一定要好好报答当年那个帮助过她的废帝,没有他的帮助,我就不可能来到这个世上。我娘信佛,她相信因果,她说,若这一世我不还债,下一世会还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