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馥宇眉间一蹙。“……为何啊?”
明锦玉叹气般道:“楼下正开店揽客呢,等到月上中天便是楼中最热闹之时,届时众人酒酣耳热的,您要是大大方方就这么下了楼走出去,打从众人眼前过,怕是尚未走到大门口,奴家这座楼就要被您给拆啰。”
“那是为何啊?”仍没听明白。
明锦玉再一次叹气。“那是因您若这么一出现,客人们定然以为我金玉满堂集来了一位美人中的美人,试问谁不想趁机蹭蹭,摸摸小脸再捏捏小手之类……”
谢馥宇挑眉。“看他们谁敢!”
“欸钦,毕竟没被您揍过,一个个又都醉酒醺然,那自然是敢的。”明锦玉两手一摊,语带无奈道:“所以来一个您揍一个,来两个您凑一双,奴家这座楼今夜怕是要被砸了个落花流水,皆因馥宇姑娘生得美若天仙又这般我见犹怜的,不想蹭您几把的绝对不是个男人。”
“呃……我见犹怜?我……我见犹怜?是说我吗?”谢馥宇一脸错愕,遂挺直背脊坐正,一指指着自己,眨动双眸的样子颇有憨气。
“噗呼——”明锦玉终于忍俊不住,什么娴静优雅全毁了,她蓦然喷笑,不及举袖遮掩,于是还喷出几颗唾沫星子。
谢馥宇这会子才明白过来,她是被明老板给捉弄了呀!
望着笑到花枝乱颤、前俯后仰的明锦玉,谢馥宇挠挠脸也跟着笑了。
然后就在对方笑声稍歇,正以香巾轻拭眼角因大笑而渗出的泪珠时,谢馥宇也来叹息般道:“明老板啊明老板,小爷我若还是男儿身,这辈子定然娶你为妻。”
“啊?”明锦玉抬睫一楞,就见坐在对面的人儿忽地爬了过来,她以上等螺黛精致描书出来的柳眉不禁挑高,眸光怔怔然。
谢馥宇在木质地板上爬了两下蹲在明老板面前,她双手捧起对方的玉颜,很珍惜地捧着,继续叹道:“瞧啊,咱俩相差也就三、四岁,明老板到如今仍然美得跟鲜花儿似的,怎么当初男儿身的我就不懂挟天子以令诸侯,……呃,不是,是怎么就不懂挟恩索报?若能好好蹭蹭你,摸摸小脸再摸摸小手之类的,有点少年郎的美好回忆不是挺好吗?诶呀,总之学了享受软玉温香的大好机会,小爷我那时候实在是太嫩啊太嫩。”
谢馥宇觉得自个儿确实还是太嫩,尤其在阅人无数的前帝京花魁娘子明锦玉面前,嫩到着实像只初出茅草岗沙土窝的小兔儿。
她以为能把明锦玉闹出个大红脸,脸红红的明老板肯定极好看,她眨巴眼睛满心期待……结果被闹出大红脸的那一个不是别人,而是她谢小爷。
脸蛋被她轻捧着的明老板眸光微漾,似笑非笑着,突然间两张脸之间的距离不见了。
谢馥宇是直到被亲了,才反应过来自个儿的唇瓣遭到“突袭”,被重重啄吻了一记。
明锦玉接着还在她耳畔轻逸香息,低柔道:“奴家其实心悦您许久,当年喜欢,如今亦然,是男是女奴家不在意的。”
哇啊啊——
结果就是嚣张不到半刻钟的谢馥宇立时丢盔卸甲,脸上的红颜色在离开金玉满堂楼时持续未褪,红扑扑得既可爱又可疑。
当然,她离开之时走的是金玉满堂楼的正门,情况也没有像明锦玉同她开的玩笑话那样夸张,楼中真有醉客会蹭过来偷香,但毕竟有明锦玉陪着一路送她出来,即便真赛况也都在明老板的手中提前化解。
不过眼前这一桩,任凭楼主明老板再如何处世圆滑、八面玲璃,也无力插手。
谢馥宇一脚甫跨出金玉满堂楼的大门,恰见傅靖战翻身下马。
金玉满堂楼门前搅客的小伙计赶忙上前拉住马疆,然,安王世子爷好大的阵仗,身后竟还追来十多名随从,不知情的人一看还以为金玉满堂楼进了贼人,安王世子爷这是带人搜捕来着。
那十多名随从真正的身分其实是直属皇上的隐卫,傅靖战前去东海办差,这些人皆是他的得力助手,谢馥宇见过其中几位,只是他带着这一小队人马赶来金玉满堂楼意欲为何?
兀自惊疑间,傅靖战已三步并两步走来到她跟前,劈头便问:“你说不让我管,回帝京后的住处要自个儿拿主意,结果竟选在金玉满堂楼落脚?”目光灼灼,满脸不敢置信。
谢馥宇被突如其来的质问问得小口微张,鼻翼轻歙,不过庆幸的是她很快便回过神,“……你、你领着一票高手冲来这儿,就是想问我在哪儿落脚?”她同样满脸不敢置信,不禁猜测。“傅长安,你该不会入宫复命之后,一出宫就策马直冲到这儿吧?”
因为他压根忘记给解散的指令,那些隐卫八成以为又要出任务,才会一路急匆匆跟着跑来……吧?
事情完全被她猜中!傅靖战直到这时才留意到跟着他跑的隐卫们,一时间感到有些出模,但面上不显,仍是沉眉凛目的严肃模样。
他回首朝隐卫们简单做了个手势,众人齐齐颔首,随即就见十多人调转马头,很快地没入五彩缤纷的花街人潮中。
伫足看戏的寻芳客们还在,青楼上红袖招摇的莺惊燕燕们也还在,楼主明锦玉更是随侍在侧,此际傅靖战一个眼神扫来,明老板回了一记无可挑剔的微笑,屈膝作礼,姿态吿不亢,恭敬有加。
“给世子爷请安。”
“嗯……免礼。”傅靖战颔首回应,表情喜怒莫测。下一瞬,他望向谢馥宇接续之前的话题道:“你需得明白,我的意思并非指责金玉满堂楼不好,只是此处再好,你若下榻在此绝非明智之举。”
她与明锦玉很久以前便相识,她救过人家,这事他自是知晓,却未料她一进京就上金玉满堂楼访友。适才他一出宫得此消息,那瞬间的心绪当真既怒且惊,只晓策马狂奔而来。
这一边,明锦玉明明能够出面解释清楚的。
不过是一、两句话的功夫罢了,误会即能开解,然而强大的自我保护本能让她选择退开再退开,退到她自认适当的距离后才柔声道:“世子爷若与馥宇姑娘有要事商谈,不妨进楼上雅轩来谈,有奴家亲自盯场,绝对隐密到家。”
谢馥宇也知道不好再杵在人家大门口前闹腾,但她和傅靖战两人似乎莫名其妙都气头上,根本也没什么好谈。
“多谢明老板好意,待下回得空再来叨扰。”她作礼别过,并横了傅靖战一眼,举步就走。
明锦玉垂首福身温婉回礼,再抬头时,恰好目送安王世子爷拉着坐骑大步追上那-抹身影,那抹在五彩花街的衬托下格外潇洒深邃的身影。
谢馥宇当然明白不能住在金玉满堂楼中,她的事就要被捅到皇上面前了,即便傅靖战能三缄其口,被她救下的昭乐公主也保不住秘密,亦无义务替她守密。
所以她是镇国公府的谢馥宇,而当年的谢小爷如今成为女儿身一事,皇上若得知,很可能会召祖父与她一同面圣,藉以厘清事实真相。
她回帝京若有家不回却选择秦楼楚馆落脚,待事情传出,真会把家里的一双老长辈给气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
只是知道归知道,也清楚傅靖战说的没错,但被当场指出来就是不痛快。
第九章 帝京落脚处(2)
他跟过来了,两人并肩而行,伴随着“格答、格答”悠闲律动的马蹄声响,同行走了一小段路,街上的寻芳客终于变少,傅靖战此时才又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