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他如此直接的问题,舒海澄面上并无起伏,只是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茶。
「你有向往之人,兄弟我呢,是很为你高兴的,不过……成吗?」
舒海澄眼一抬,问:「什么成不成?」
「想当初你家两位大人是如何阻止海光的,那两百两还是你亲自送上门去的呢。」傅鹤鸣继续道:「先说了,我不是瞧不起海光,你想想……他们都觉得她配不上海光了,何况是你?你可是舒家的主心骨呀!就算是给你续弦,恐怕也是得挑三拣四、万中选一……」舒海澄没回应,那平静的脸上也觑不出是什么想法跟情绪。
傅鹤鸣再道:「好,就算你家两位大人没意见,海光可是曾经爱她爱得死去活来的呀!」
舒海澄迳自夹了一颗狮子头往嘴里送,细嚼慢咽的同时也若有所思。
「你怎么像没事人儿一样?」傅鹤鸣问。
「能有什么事?」他好整以暇,一派轻松地道:「就说你多想了。」
「真是我多想?你明明——」傅鹤鸣话未说完,就被迎面过来的人打断了。
「傅兄。」来人是衙门的捕快邹敬,「幸会。」
「幸会。」傅鹤鸣起身一揖,「这么巧,你也来吃酒喝茶?」
「休沐日,跟几个兄弟聚聚。」邹敬说着望向舒海澄,「舒大少爷……」
因为不算熟识,舒海澄只是礼貌性的颔首示意。
他算得上是珠海城的名人,很多人都识得他,但他不一定识得别人。
「最近忙什么?」傅鹤鸣问。
「咱们珠海城能忙什么?就是那些鸡鸭狗的事情了。在珠海城那么多年,最大的案子也就是欢满楼死了个姑娘。」邹敬说。
不知怎地,舒海澄心头一震,莫名地感到揣揣不安。
「那案子有几个月了吧,还没破?」傅鹤鸣闲闲问道。
邹敬警觉地看看四周,低声道:「上面不让我们讨论这件案子。」
他的反应教傅鹤鸣不觉心神一凝,「这么神秘?」
傅鹤鸣轻拍一旁的位置,压低声线,「海澄是自己兄弟,无碍。」
邹敬微顿,旋即坐下。
「那案子有什么蹊跷吗?」傅鹤鸣问。
「要说蹊跷也不算。」郑敬摇头,「人死了,又没目击证人,事证物证倶无,上头可能担心此案无法侦破,因此刻意淡化此事吧。」
「她家里人呢?」傅鹤鸣又问。
「那姑娘是从平城卖来的,听说签的不是死契,时间到了就能回家,不过她家里是贫穷佃农,好几张嘴要吃饭,哪来的心力追案?」说着,邹敬轻叹一声,「看来会是桩陈年冤案。」
在傅鹤鸣跟邹敬聊着此事时,舒海澄的脑子里已经有东西翻了几转。
他想起来了,喜儿是在他带两百两去找天笑之后的几天遭到勒杀的,后来天笑在郊山被不明人士跟踪攻击,然后摔到山坳里……那些人说她坏事,她坏的是什么事?为什么她不记得喜儿遭到勒杀的事情?
他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蹊跷,可一时之间又想不出它们之间有何关联。见他出了神,邹敬以为自己打扰了人家吃酒喝茶的兴致,一脸歉然地道:「我不打扰两位,告辞。」
他抱拳一揖,舒海澄跟傅鹤鸣也回了个礼。
看舒海澄有点神情恍惚,傅鹤鸣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看你神不守舍……」
「没什么,想起一点事……」他神情凝肃,若有所思,然后倏地抬起眼看着傅鹤鸣,「咱们晚上上欢满楼去。」
「咦?」傅鹤鸣一呆。
走了一趟欢满楼,席间旁敲侧击,舒海澄才打探到一件事——天笑跟遭到勒杀的喜儿往来甚密。
喜儿跟天笑进到欢满楼的时间只相差几日,年纪又相仿,虽说一个是签了活契的雏儿,
一个只是浣衣缝补的卖艺丫头,却因为都出身低微而相怜相惜。
喜儿从客人那儿得了什么好吃的,总会给天笑留一点;喜儿的衣服破了脏了,天笑也常分文不收的帮她缝补洗净。
如此交心要好的姊妹在欢满楼遭到勒杀,天笑为何全无记忆?之前他就已经疑惑经常出入欢满楼的她怎会对喜儿之事全无所知,如今他更加怀疑了。
他还听说喜儿死去之后,天笑好几天都没出现,大家心想她许是伤心过度,也没多作猜疑。
之后红老板严禁所有人在欢满楼里提起喜儿的事,所以当天笑再次回到欢满楼做事后,也没人向她问起。
她为什么忘了?是因为伤心过度才忘了这件悲伤可怕的事情?
喜儿遭到勒杀与她遭到不明人士追击有任何的关联吗?若有,那是为什么?难道她知道什么秘密,有人要杀她灭口?
想起那个在她家门外徘徊窥探的陌生男人,他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一离开欢满楼,他便要在衙门有人脉及眼线的傅鹤鸣替他查查喜儿一案的进度。
傅鹤鸣着人去查问,几日后便给了他答覆。
「邹敬告诉我,喜儿一案不只毫无进展,上头还暗示不必再追查,几个积极查案的人甚至调职,我看其中有点蹊跷。」
傅鹤鸣这番话教舒海澄更觉不安,他隐隐觉得这背后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可怕秘密,而这秘密可能攸关着天笑的安危。
第七章 发现诡谲处(2)
傅鹤鸣离去后,舒海澄立刻只身前往城北。
来到向家门外,他便听见院里传来她跟向锦波说话的声音——
「爷爷,您来锁个门,我去去就回。」
听着她是要出门呢,他便等她出来吧。
于是他往墙边一靠,静静候着。不一会儿,天笑打开院门走了出来。她没注意到舒海澄就贴着墙站着,迳自往大街的方向走去。
他快步上前,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后,低声唤了她,「向天笑。」
「啊!」她几乎跳起来,即使她很快地就认出那是他的声音,还是吃了好大一惊。转过身,她余悸犹存,涨红着脸,有点生气地瞪着他,「人吓人,吓死人,你不知道吗?」
但她一点都不生气,她表现在脸上的情绪跟她真正的心思是全然不同的。
她并不讨厌看到他,甚至常常会想起他。
自从他从西北回来之后,对她的态度就很不一般,他不只给予她金工方面的协助,还怜惜她的身世,关心她的安危。
每当想起他之前得知她的身世时,眼底那藏不住的、发自内心的关怀及顾怜,她的胸口就一阵紧缩,呼吸不顺。
她想,她对他生出「好感」了。好感经常是爱情的催化剂,可她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爱情与男人了。
然而,即便她不断地提醒自己,一颗合该平静的心还是因为他的出现而狂跳不已。
「我刚才就站在墙边。」他问:「你居然没看见我?」
「墙边?」她回过神,下意识到往家门口望去。
「我这么大个人你都没看见,这可是很危险的事情。」他神情凝肃,「你好像忘了曾经有人想对你不利的事情了。」
他这么一提,她心头一抽。日子过得太忙碌充实,她都忘了向天笑是怎么丢失一条小命的。
这两三个月来她忙得昏天暗地,身边也没发生什么不寻常之事或出现不寻常之人,久了,先前的不安与恐惧也就淡化了。
她甚至「乐观」的想,或许那些人根本是认错人了。
「你一点都不担心那些人又回来找你?」
望向他微温而焦虑的表情,天笑心头一悸。他怎么比她还紧张,还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