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想到只因为这样,自己就要被元修压一头,彷佛他跟随封不凡这么多年的情谊及战功还抵不过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铁匠,朱豪便是意气难平。
朱豪的态度封不凡全看在眼里,他索性把话说开。「本王知道大家都认为本王是特地找元修来接任阳和卫指挥使,先前本王并没有这个想法,只想让他专心在铁匠活上,但上回他一人力压你们五名千户,让众兵将归心降服,这样的武力及号召力,本王如今慎重地考虑要让他担任下一任的阳和卫指挥使。」
「但战场上靠的可不只是个人的武艺,又不是要选武林盟主……」
「是,战场上靠的不只是个人武艺,还有统驭兵将的能力,本王亲眼所见他有这个能力,你若不信,很快你会有机会看到的。」
在乡宁县抵抗太原起义军时,封不凡便见识了元修的杰出本事,只不过他不想向朱豪透露这段往事,免得朱豪联想到元修的来处。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朱豪犹自不服气,却不敢再吵。
封不凡在心中长叹,朱豪跟了他多年,他并不想放弃这名忠臣,但很多时候不是忠诚就可以,若是脑袋不够清楚,容易被人利用,在战场上很可能是另一个致命伤,看来朱豪需要多敲打敲打了。
「你有没有想过与元修交恶到底有什么好处?谁又是这件事的真正得利者?」他不把话说明,让朱豪自己去思考,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得到教训。
「兵器库的事,本王会给你个交代,你毋须再去找元修麻烦,做事前多用用脑子,别总让人当枪使!」
朱豪醉醺醺的由白登村的小饭馆出来,嘴里骂骂咧咧的,不时还拿起手上的酒瓶灌一口,最后一把将酒瓶扔在了路旁树干上,酒瓶碎片和酒水洒了一地。
「呸!他娘的比马尿还难喝!」
虽是比马尿还难喝,他还是喝了个烂醉,因为现在阳和卫里最好喝的是麦家酒,但朱豪恨元修一家人恨得牙痒痒的,岂会光顾他岳家的酒,所以宁可花钱到附近的白登村喝些农家自制的素酒,也不愿便宜了麦家。
今日下了场雪,不用操练,朱豪便觑着这个机会出来喝酒解闷,他先前在封不凡面前告了元修一状,结果后来一查,竟是胡铁匠在兵器库动了手脚,让朱豪的人手领不到兵器,进而怀恨元修。
他们两强相斗,得利的自然是胡铁匠,因为这样一来,朱豪手下的人就不得不找胡铁匠打新的武器,胡铁匠也能重申自己的重要性。
虽然胡铁匠被依军法处置,朱豪却梗着脖子不愿向元修道歉,也因此他受到了封不凡的责难,只好在这大雪天出来喝酒买醉。偏偏他的同僚们现在都一心向着元修,没人要陪他在冻死人的天气里出来喝马尿,他便气得独自前来。
听说一醉解千愁,可是他已经喝得路都走不稳了,怎么还是那么心烦呢……
朱豪摇摇晃晃的走到了一处暗巷,胃中翻腾的感觉着实不好受,蓦地朝着墙角大吐特吐起来,但在他忍住喉头腹间的不适想要站直的时候,突然从背后被人套了麻袋,他只觉眼前一暗,接着就是一阵迎头痛打。
朱豪武功不俗,但他眼下喝得烂醉,本就失去了平时的警惕,兼而他刚呕吐完浑身乏力,来人的力道又大得惊人,只一棍就打得他头昏眼花,于是他只能缩得像只煮熟的虾子般挨揍,却是连声求救都咬牙不叫。
这样丢脸的事,他真没脸叫!
*
同一时间,在阳和卫的帅帐里,封不凡正与幕僚们讨论战争情势及进一步的行动,他的幕僚们都是五湖四海请来的高人,各有所长,而元修与麦莛也赫然在列。
「如今各地起义军形成混战,南方两广云贵一带因鞭长莫及,且有蛮族干预,对京城尚不造成影响,如今以南直隶、湖广及太原起义军隐然有吞并其他起义军,形成鼎立之势。」
其中一名称为利先生的幕僚分析着目前的大势,他眼前一幅偌大的地形舆图,上面插满大大小小的旗帜,每一面旗帜便是一队起义军,而在说明的同时他将小的旗子拔起,易以大的旗子,到最后整个地图上只剩下四面大旗。
「京畿与山东、湖广与河南、南直隶再加上江浙,还有晋省的太原以西,日后该会是此四个势力僵持。」利先生做了结论。
「目前我们被视为京畿的人马,替朝廷对抗起义军,我们最好的打算便是先将太原起义军吃下,只是此举不易,且旷日费时,同时也等于正式与朝廷反目,万一不成,只怕我们反被双面夹攻,同时也给与其他起义军壮大的机会。」封不凡思忖着。「我们需要挑一个好时机。」
现场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谁也说不上来陷入这种窘境该怎么突破,突破的时机点为何,因为一个弄不好便是全盘皆输的局面。
突然间,一直旁听着的麦莛开口说道:「小子有些愚见,不知各位大人可愿指教?」
自从来到阳和卫,麦莛就一直跟在封不凡身边学习,封不凡对他的优待是众所皆知,所以几名幕僚虽说对他的意见没抱多大期待,却也没有骄傲的连听都不愿听。
「说说看。」封不凡倒是很想了解,麦莛学习了这么久,究竟有什么成果。
麦莛见众人不反对,便大着胆子来到舆图边,将大的旗子拔起,又将小旗插回去,令人惊讶的是,且完全没有错置,足见他的记忆力惊人。
「方才听利先生之高见,若没有意外情况,此后大势该是四强鼎立,小子相当认同。」他先捧了捧前辈,免得等一下提起反面论述时直接得罪人,光这一点人情世故的处理,就足够让那些幕僚们高看他一眼。
「不过小子以为可以换个方式想,万一就是出现了意外呢?比如一盘散沙将要凝聚,马上就来一只大手搅乱它,如此一而再再而三,散沙只会变得更散,由大沙堆变成小沙堆,是不是更好处理?」麦莛先指向舆图上的太原。「以我们晋省的太原起义军为例,其实他们也是吞并了不少小势力,才成就如今的规模。其中除了一开始以王泠为首的太原军,另一个次等的势力是泽州的高大年,他们如今虽然合作,但貌合神离,只要离间了他们,要各个击破并不困难。」
众人都听懂了麦莛的意思,不由眼睛一亮,这小子行啊,居然点出了盲点!
因为分久必合是大势所趋,所以他们讨论的方向每每都是在如何由日后的数强鼎立之中杀出一条血路,却忽视了若是在这些强者益强之前先由内部削弱他们,那么未来数强鼎立的情况未必会存在,甚至可以说若是用这种方式,到最后留下来的强者,很可能有他们镇西王的一支!
麦莛见大家都接受他的论点,便又说道:「我们的军队最有利的一点,在于我们是正规军,长年接受军事训练,反应速度及凝结力都强于乌合之众的起义军。何况我们要做搅乱散沙的那只手,并不需要大军出征,只要派小股人马分别出手分裂敌军,在他们尚未反应过来之时,我们便能以速度优势取得胜利。」
「说得好!」封不凡一拍手,他果然没错看这个小秀才,才跟着他几个月的时间,就令他刮目相看。「只不过这个论点需立足于我们要熟知各路起义军的矛盾情况,军机的掌握需相当精准,推敲这些可能会让诸位相当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