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封不凡突然说道:「我知道你师父是赵义。」
元修脚步一顿,猛地回头瞪视他,目光极其不善。
「你毋须如此防备,本王的父王与赵师父是旧识,他的手艺父王一向十分推崇,也一直想延揽赵师父。不过赵师父当时在军器局,专注于为北方抗戎大将制作武器,父王也就休了那个心思。」封不凡面色严肃地解释起来。「后来父王过世,本王因局势滞留大同府,待本王收到消息,赵师父受宦官逼迫,欲逼其入兵仗局,便急急赶回京师,想不到赵师父已经被害,而他的家眷也消失无踪。
「元修,我不是刻意打探你的消息,而是无意间得到了这把斩马刀,从平阳府知府那里知道了你的名字,我才联想起来。」封不凡定定地望着元修。「我知道你们为了避祸,没有再回京师,你师父的遗体我已替你们收敛,还立了碑,你放心,本王没有让赵师父受到污辱。」
元修终于给了封不凡好脸色,双手长揖行礼。「谢谢王爷,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不敢。」封不凡珍惜地摸了摸那把斩马刀,「元师父可想过,赵师父会死于贼宦之手,便是因为乱臣贼子导致政分土裂,君王昏庸不思朝政,极需拨乱反正,本王真的很需要元师父这样的能人相助……」
元修听懂他的意思了,封不凡也算心诚,话说得很明白,他来招揽元修,便是要元修替他造反,可是把话说开的结果,便是令元修也没了退路。
「如果我还是拒绝呢?你可会杀我?」元修的声音冷了下来。
封不凡苦笑起来。「本王不是那个意思,本王说过与赵师父有旧,自然不会用这种方式逼迫你,否则本王为何要亲自进来相请你出山,而不是直接让侍卫来把你带走?何况就算你知道了本王的秘密,你又能向谁说去?本王相信赵师父的人格,他因不畏奸佞而死,教出来的徒弟绝非是首鼠两端之辈。」
元修的神色微微缓和了下来,他承认封不凡此人极具领袖魅力,也很会游说,若只有他独身一人,很可能就答应了。
可是他现在有了妻子,而且妻子还怀孕了,他的生命,他的安危,已经不再是他自己说了算。
「王爷,我会带着师娘在这小乡下扎根,便是不想被京城的风风雨雨牵连,如今我也有了家庭妻小在此,王爷有做主君做臣子的责任,我亦有做丈夫做父亲的责任,只怕这回还是要拒绝王爷的美意了。」
*
元修回家之后,并没有和赵大娘及麦芽提起封不凡之事,为了避免封不凡三顾茅庐,他连着几日没有去镇上,只在家中陪伴妻子母亲。
麦芽约莫怀孕两个多月,却没有任何害喜的症状,一迳好吃好睡的。
乡下人虽不若城里人讲究,不过赵大娘是京里来的,还是阻止麦芽做东做西,让她至少在前三个月乖乖养胎,麦芽也只好消停下来,幸好元修镇日在家,能带着她走走,否则她真要闷死了。
这日一早,麦芽便央着元修带她去娘家的酒坊晃晃,她好久没见到麦穗了,心里着实想念得紧,尤其她怕再过不久就要下雪,娘肯定管得更严,那当真就只能望门兴叹了。
元修想了想,平时那般活泼的她这阵子闷在家也真是够哀怨,便答应了陪她走一遭。
夫妻俩向赵大娘说一声后,慢慢地往酒坊散步过去,现在天气已经冷了,麦芽身上穿着葱绿色的大棉袄已经很暖和,元修不知哪里来的灵感,居然替她加上了一件墨色的披风,长度都快盖到她脚踝,远远看过去黑压压的,彷佛一只大乌鸦。
麦芽心中虽然排斥,不过也知道身体重要,所以便默许了他丑化她的作法,只不过见他大冷天里仍然只是薄薄的短衫,身体还热呼呼的,心里不由一阵嫉妒,故意把手放到披风外冻得冰冰的,然后猝不及防的贴在他脸上。
元修无奈地看着她顽皮,将她的手由脸上拿下来,双手替她搓热了,又塞回披风里。
她眼角带笑觑着他,趁他不注意又偷偷的将手伸出来,元修虽然目不斜视,却知道这小妮子又在作怪,索性牵住她的手,让她安分些。
一阵嬉闹换得夫君牵手,麦芽小脸微热,手却不再缩回去了,就这么被他牵着来到了麦家酒坊。
大冷天村里镇上的熟人生意做得少,商旅的生意倒是做得多,他们来时麦父麦母正好忙碌着,元修上前帮忙搬酒,麦芽则和小麦穗好好亲热了一番,告诉他再几个月就会有小外甥或外甥女可玩,乐坏了小麦穗。
在酒坊待了约半个时辰,小夫妻便告辞准备回家做午膳,同时他们还带回了一小坛前两年酿的黄酒,虽是严禁麦芽饮酒,但元修和赵大娘喝几口暖暖身子却是极好。
第七章 镇西王苦劝出山(2)
待元修与麦芽回到家中,赫然发现家人似乎有客,等小夫妻进到厅中,元修一见那客人的模样,脸就黑了一半。
赵大娘看他们回来了,连忙笑着说道:「修哥儿,麦芽!快来见过凡哥儿,他现在是镇西王了。」
来人便是封不凡,他推辞了赵大娘的礼数,客气地道:「赵大娘别这般多礼,就凭着大娘与家母的交情,我还算是你的晚辈,那元修贤伉俪便是我弟弟和弟妹,自己人不需讲究那些形式。」
赵大娘还以为元修不认识封不凡,介绍了他的来历后又道:「老镇西王妃在闺中的时候与我却是极好的手帕交,一直到她嫁到西北我们还陆续通信,只可惜她生了孩子不久就去了,想不到凡哥儿还知道我……」
元修只是淡淡地望着封不凡,他以为只是赵义与老镇西王有点纠葛,还真不知道封不凡认识赵大娘,心想这镇西王也算是处心积虑了,居然把他老娘与赵大娘这段陈年的交情给挖了出来,他还真的不好赶人。
不过要他称呼镇西王什么哥啊兄的,却休想。
「王爷事多人忙,到路底村这样的小地方,应该是探了亲就要转回吧?」元修深深地看了封不凡一眼。
封不凡潇洒地掸了掸衣裳,他今日穿得低调,只是深色绸缎的长袄,那华丽的织锦披风已然不见,还喝了一口麦芽早上煮的桂圆红枣茶,才慢悠悠地道:「不,最近外头乱,我也想躲个平静,路底村这里正好,安静且不引人注意,却离县城与镇上都不远,不至于与世隔绝,所以我想在这儿住一阵子,大娘不会不欢迎我吧?」
赵大娘笑道:「怎么会不欢迎?我欢喜都来不及,可是要在家里住下?」
封不凡几不可见地瞥了一眼麦芽,感受到元修传来的冷意,十分识相地道:「我赁下了不远的一间小院,以后时不时可以来做客,也不会打扰大娘一家的生活。」
元修不得不说封不凡相当周到,选择暂住路底村,显然是冲着自己来,但封不凡顾虑到了元家多是女眷,又没有奴仆,为了避嫌而住到外头去。
当然也可能是住在外头方便他与王府的人暗中联系,因为看样子封不凡是真想在路底村这里躲一阵。
「你毕竟还是客气了,我与你娘交好,照顾你是应该的。」赵大娘惋惜,不由突发奇想。「你初来乍到,一切也不方便,今儿个大娘煮点好菜,你留下用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