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两次这么跌也太蹊跷,麦父眼尖地看到落在地上的茶托,不由想到了什么,狐疑地望向自家女儿。
麦芽倒是理直气壮。「她让大弟很生气。」
所以你就替他出气?麦父麦母望向刘媒婆的目光顿时变得一言难尽。
然而这个时候,刘媒婆猛地一个跃起,闷着头往外冲去,边冲还边叫道:「打人啦!麦家打人啦!」
日头渐渐移到天中,大路上一辆牛车由大垛镇的方向来,经过了麦家的酒坊后,弯进了路底村。
牛车上坐着一名中年妇人,衣着打扮干净整齐,车上全是粮米盐糖等物,还有一些箱柜,车辕上坐着一名年轻壮汉,皮肤黝黑,全身肌肉贲起。
那妇人生得颇为美貌,说话也是温温柔柔,她打量了一番路底村的风景,笑咪咪地道:「元修啊,这路底村景色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村民好不好相处。」
「落籍时我见过村长,态度颇为和善,师娘无须担忧。」年轻壮汉生得算是俊朗,但脸上线条颇为冷峻,说话都不带笑容,反而有股狠劲。「至于其他村民,他们不敢惹我。」
被称为师娘的妇人见元修冷酷的模样,没好气地道:「你这孩子就是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才会二十来岁了还娶不到妻子……你不能笑一个吗?至少也别让人怕你。」
元修沉默了一下,方道:「我怕笑起来他们更怕。」
说完他还咧了下嘴角,可以想见他已极力想表现得温和,但这般面相一勾起唇角,妥妥的一副准备大开杀戒的模样。
赵大娘哭笑不得,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他了。
牛车慢慢驶入村中,经过了老沙果树,随即听到不远处一阵吵嚷。
「打人啦!麦家打人啦!」刘媒婆狠狈地由麦家奔出,一见到站在门口的村民门,立刻在门口又哭又叫、倒地撒泼起来。
一名大婶看得不解。「你这婆子,不是说替镇上的顾秀才来向麦芽提亲吗?怎么又喊起麦家打人了?」
刘媒婆瞧自己引起注意了,便哭得更大声,「我老婆子千里迢迢从镇子上来,要给这麦家闺女说个好亲,结果麦家不但嫌弃人家顾秀才,最后居然还打人了!」
「麦家可是做生意的,一向与人为善,哪里像你说的那般坏。」村民们毕竟认识麦家较久,对刘媒婆的话并不相信。
刘媒婆连忙撩起自己的袖子,露出白花花的手臂,果然上面是一片片的红痕。「你们瞧瞧,你们瞧瞧,我被打得浑身是伤,要不是老婆子我跑得快,说不定都要被打死啦!」
这一幕被牛车上的元修与赵大娘看得真切,赵大娘不由幽幽一叹。
「这媒婆在婚事尚未议定前就把说亲的对象嚷嚷出来,肯定不怀好意。」她虽只听得一鳞半爪,却大概能猜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那身伤痕,不是人打的。」元修只是淡淡地道。
「咦?那不是栽赃吗?遇到这样的媒婆真是背了运了,该不会那媒婆用这种方式,想强说女方嫁与那啥秀才吧?」赵大娘皱起眉,「元修,咱们要不要帮帮忙……」
「初来乍到,闲事莫管。」元修冷眼看着这一切,并没有出手的打算。
赵大娘微微摇了摇头,这孩子自从他的师父赵义死去后,原就淡然的性子变得更加冷漠,她知道这是保护自己的表现,却也实在太过了,这世上并非每个人都是坏人。
她的目光又落向了那混乱之处,此时屋内的麦父麦母终于追了出来,听到刘媒婆颠倒是非,不禁气得倒仰。
麦父怒道:「明明是你这老虔婆太胖,坐坏我家椅子,还按倒我家茶几,自己弄得一身伤,现在倒来诬赖我们打人!」
麦母也气得浑身发抖。「你一出我家门便要死要活的,究竟想干什么?」
「我还能干什么?我老婆子辛辛苦苦来提亲,却被你们打成这个样子,待我回去就让顾秀才替我写状纸告到衙门,说你们麦家谋财害命!」刘媒婆这话毫无道理,但衙门两字一出,的确震慑了这群纯朴的村民。
这年头乡里乡亲要有什么摩擦,通常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衙门对大伙儿来说就是个神圣又恐怖的地方,不管有没有犯罪,彷佛一走进去就会被打板子杀头似的,县太爷那更是天皇老子般的存在,所以众人皆是敬而远之。
瞧麦家父母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刘媒婆得意了,「不过如果你们愿意将麦芽嫁进顾家,说不定顾秀才会看在麦芽的分上放你们一马,我老婆子也就不告了。」
这会儿不仅麦家父母,连村民们都听懂了。这是逼婚啊!
元修与赵大娘的牛车缓慢的经过了吵闹的众人,他冷冷往麦家一瞥,原本很快便想收回目光,却在转眼时不意见到窗边立着的一个倩影。
那女孩儿面容娇嫩清秀,无辜的大眼水光盈盈,红唇紧抿着,像是受尽了全天下的委屈般,令人忍不住想怜惜她。
元修觉得心头被什么击中了,锐利的眼神顿了顿,弯身由牛车上的布袋里拾起一枚红枣,顺手便往刘媒婆弹去。
下一瞬,刘媒婆突然觉得左后膝一阵剧痛,不能克制的一个歪身就往旁边栽去,她身边恰好是个小泥塘,众人只听得啪的一声,刘媒婆直接摔成了只滚泥猪。
原本还议论纷纷的众人都愣住了,呆呆的看着刘媒婆在泥里挣扎。
刘媒婆呸呸呸地吐掉了满嘴发出草腥味的泥,仰头看到自己的糗样被村民看个正着,不由恼羞成怒,顿时又闹了起来。「杀人啦!这一定是麦家主使的,你们路底村的村民联合麦家要杀人啦!」
路底村的村民虽善良却不蠢,莫名其妙被栽了个杀人名头,谁也不可能认,刘媒婆以为第一次能吓住村民,第二次也可以,实在是打错算盘了。
「你这老虔婆说什么呢?明明是你自己跌进去的,根本没人碰到你!」
「我明白了,你就是用这一招来恐吓麦家的吧?什么麦家打人,根本是你胡诌的!」
「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替麦家作证,你这老虔婆就是来讹诈骗婚的!你要上衙门就去,咱们路底村和你杠上了!」
村民们一人一句说得刘媒婆又羞又臊,之后她如何屁滚尿流的离开路底村,元修并不在意,只是在牛车彻底经过麦家之前又往那窗口看了一眼,伊人已不在,徒留一室阳光。
其他人或许没发现元修出手,但坐在牛车上的赵大娘看得一清二楚,她不由打趣道:「你不是说闲事莫管?」
元修身体僵了一下,随后面不改色地说道:「我们盖的新房就到了,离这麦家只有几步远,敦亲睦邻也是应当,那老婆子一直吵着,师娘也心烦。」
说着,他索性直接转移话题,指向了不远的一处房舍。「这村子虽多是窑洞和土胚屋,不过我们是住砖瓦房,还带个小院子,就和这麦家一样,师娘不怕会住不惯。」
敦亲睦邻还能敦到邻居不知道,这小子理由找得还真牵强。
赵大娘笑了笑,舒展了下身子,意有所指地道:「看来这村子不仅风景好,姑娘也长得好啊……」
刘媒婆是个混不吝的,麦家也不想和她结怨,在她灰溜溜离村之前,还是塞给她一两银子,顺便又重申了一次麦芽不会与顾家结亲。
小秀才麦莛对此很是不悦,要不是父母交代他不许出去,他肯定出来将那老虔婆骂个狗血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