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还企图想解释,她松开仇烈的双手,娇弱的身子颤抖着,却不得不说。她有满腹的委屈必须解释,无法听见那些恶毒的诅咒,诉说着一件又一件她不曾做过的事情。
“你们一定误会了,我私逃出卫府再嫁或许有错,但是我不曾偷人,在卫府的数年,我谨守着本分--”某种果实从人群中飞出,狠狠的撞击上她的额头,碎裂之后流下绿色的汁液,她只觉得额上爆开一阵疼痛,被打得偏过头去,虚软的跌入仇烈的怀中。
恶毒的诅咒,以及轻蔑的态度让她慌乱,不明白众人为何要给她冠上如此不堪的罪名。
“淫妇!你还想说什么?京城里整个冬天都贴着寻找你的告示,你婆婆到处寻找着你,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你的淫秽行为。”他们指责着,诉说着那些听来的话语,用最戏剧而激烈的手段表达。
他们认定了她的罪,听不进她的真实。在积非成是的荒谬里,她的解释被视为狡辩,就算是说尽了一切,也不能撼动众人既定的想法。晃动的人群像是巨大的海洋,舆论就如同滔滔江海,淹没了真实,用言语就足以戕害她。
那些言词,要人生,要人死。逼人生,也逼得人死。
“我们回去。”仇烈马上决定,拉住芙蓉的手。多年的直觉让他知道,眼前的危机太过巨大,群众的人数惊人,他即使是纵横沙场的将军,也难以应付眼前的人海。
“不,我必须解释,他们必须听我说,我不曾做过那些事情。”芙蓉狂乱的摇着头。怎么能够听得进那些子虚乌有的指控?她的心疼痛着,听到那些一句比一句恶毒的言语,像是有人拿着锐利的刀戳刺着她。
“你说服不了他们的,他们已经疯了。”在人群的鼓噪声中,仇烈吼道,抱起芙蓉的腰,推开逐渐靠拢的人群。往市集外走去。他在心中暗骂自己的疏忽,没有事先注意到人群里诡异的气氛。
但是谁又会想到呢?只是一件单纯的女子再嫁,竟然会演变成众人的指责。芙蓉离开卫府已经数月,而那些流言竟然还不肯放过她,执意追寻到她,将恶毒的言语堆砌在她的身上。
“我没有做那些事情。”芙蓉尖叫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让她崩溃。突然间她只想要躲开这一切,连仇烈的保护都被她当成限制,她推开他的手,不停挣扎着。
她彷佛回到了梦里,身在冰原之上,众人不停的把雪铲在她的身上。她只觉得冷,冻彻骨髓的寒冷。
“闭嘴,你再怎么狡辩都没有用。”人群开始鼓噪,激烈的情绪因为妇人的举动被触动爆发。他们已经等待了太久,期待今日的审判,就像是期待一场盛会,而当主角登场时,他们已经全然失去理智。
尖锐的叫声在人群里传来,分不清是哪个人开始喊的,像是突然之间,所有人都开始吼叫着,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而急切,眼睛里闪动着疯狂的神色,兴奋而期待着,纷纷逼近。
“淫妇!她是个淫妇!”人们喊叫着,拿出手边的瓜果,开始往芙蓉的身上丢掷。
仇烈尽力保护她,却发现眼前的人群已经接近疯狂。像是不要命般,发狂的攻击着芙蓉,不论他怎么护着她,挡去众多的攻击,还是会有腐败的瓜果会袭击到她。而芙蓉也不肯待在他的怀中,不停的挣扎着,满脸的惊慌,像是落入陷阱的鹿儿。
“芙蓉,你冷静点。”他摇晃着她的身子,企图将声音灌进她的耳中。
但是她已经听不进任何的话语,眼前每一个面孔都是那么狰狞,恨不得置她于死地,她疯狂的只想要躲避,双手胡乱的挥着,不停的敲打着仇烈宽阔的胸膛。她只想逃开,什么都不要听。
什么他们不愿意相信她?她不是淫妇,她什么都没做!
“放开我、放开我!”她尖叫着,终于忍无可忍的咬住那双箝制她逃脱的大掌。锐利如小动物般的牙深深的咬住坚实的皮肤,唇畔似乎尝到咸咸的味道,她难以分辨那是对方的血,还是自己惊慌的泪水。
仇烈因为诧异而略略松开手,在混乱之间,人群疯狂的推挤着两人,无数只的手往芙蓉身上撕扯,他伸手要推开那些人,芙蓉却趁着他松手的片刻,像只马儿般逃出他的保护,推开了人群窜入小巷内。她娇小的身影很快的被人群吞没,转眼消失不见。
“芙蓉!”他发出巨大的吼叫声,恐惧揪住了他的胸口,几乎让他无法呼吸。看见她消失的瞬间,心头像是有某种情绪破灭,彷佛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他此刻才明白自己将她看得多重要。
人们还在咒骂着,像是吟颂般重复着那些罪行,随着芙蓉的逃窜,他们改变了方向,舍下仇烈,不屈不挠的追寻着她,像是改变流向的海潮,执意要淹没那个被判了罪的女人。
她不停的奔跑着,在小巷里闪过众多的摊贩以及路人。身后隐约传来某个低沉的声音,焦急呼唤她的声音,但是那急切的呼唤被淹没在众人恶毒的叫骂声中,她怎么也不敢回头,一心只想要快生逃离。
心是疼痛的,有着百口莫辩的痛楚,那些言语还回荡在耳边;言语犹如可怕的利器,一字一句,一刀一斧,都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在奔跑时,手中的纸袋被钩破,装订书页的红线被扯裂,带着墨香的纸陡然间飞散,圆润的刻工所印出的字句赏心悦目,看在她眼中却带着森冷的恐怖。飞舞的话云子曰,也像是从远古而来的咒骂,地想起许久之前奉为圭臬的妇德妇戒。
她慌乱的挥着手,想挥开那些被风卷起的书页,身子撞上路旁说书先生的响板。清脆的撞击声伴随着说书先生的咒骂声,似乎还听见说书人嘴里念着她的名字。
芙蓉的事情,竟然已经成为说书人口中的传奇。倾听着旁人的故事时,那些故事只是三言两拍的遥远传说,由得说书先生轻描淡写的诉说过;当自己成了故事的主角,在听见任何人的话语时,都是疼痛的,听见的一字一句都像是针刺。他们将她的事迹说得如此淫秽不堪,她什么都没做,而他们急切的指控她的罪名。
“抓住那个淫妇。”身旁突然窜出不少人,个个有备而来。人群里一个为首的中年男人沉着脸,道貌岸然的指挥群众。
许多人一拥而上,轻易的就将芙蓉制伏。他们像是在举行一项神圣的仪式,不顾芙蓉的挣扎,用五彩绳索将她牢牢捆住,之后拉着她,在中年男人的带领下往城外走去。
芙蓉被拖在地上,细碎的石子刮破了衣衫,也刮伤了细致的肌肤,她不停挣扎着,却只是招来旁人冷酷的踢踹。她喘息着,几乎要以为自己现在身处在最可怕的地狱。若不是在地狱里,眼前这些人为何像是恶鬼般,没有半点的人性?
她挣扎着举高头,企图寻找任何一个能够拯救她的人,视线所接触到的,却只是一双双冷漠的眼,有的人厌恶的瞪着她,有的人脸上还带着看戏的笑容。没有一个人相信她的无辜,那情景像是在梦里见过,他们谈笑着准备处死地。
他们拖着她,途中没有任何人伸出援手,人们加入队伍,兴奋的谈论着,来到城外的汴河畔,将奄奄一息的芙蓉推倒在潮湿冰冷的泥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