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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浅平闻言笑了笑,「又没什么事,何必喊你起来。」

  阿纬跟在他身边走下河道,不解地问:「大人,您整天巡堤,怎么就看不腻呢?」

  陆浅平微微一笑,「日日有不同变化,怎么看得腻。」

  阿纬搓了搓冰冷的双手,又放在嘴边呵了口热气,问道:「小的怎么看不出来有何变化?这日日看,怎么看都一样呀。」

  「只要你用心去看,自会看出不同之处,因为你心不在此,自然看不出来。」说罢,陆浅平打趣道:「是不是记挂桃子,所以无心巡堤啊?」

  阿纬微微脸红了,「大人说什么呢?小的没那么想。」

  陆浅平仍是一脸温和的微笑,「男未婚女未嫁,等桃子回来,我让夫人问问桃子的意思,若是桃子对你也有意,就让你们俩成亲了。」

  听到这话,阿纬顿时喜上眉梢,这些时日来朝夕相处,他真对桃子生出感情来了,这回桃子自个儿跟着商队回去半月城喝喜酒,虽然他家大人亲自请托过商队东主照顾桃子,可他真是千百个不放心呀。

  「大人,小的还依稀记得爹娘的样貌,只是不知他们是死是活,娶了媳妇儿也没法让他们知道,这是小的一生的遗憾,若是将河治好了,让其他人不再有小的这样的遗憾,小的愿一生一世在这里跟着大人治河!」

  他被陆浅平买下做小厮时并不知道陆浅平身分,后来跟着来岐州,亲眼看到陆浅平对治河的亲力亲为,他敬佩不已,对陆浅平可崇拜了,也以身为陆浅平小厮为荣。

  主仆两人下了河堤,就见一名身形硕长、伟岸英朗的中年男子只身走来,他双目炯炯有神,虽然只着轻裘,但身上隐隐散发着上位者的气势。

  陆浅平看着来人有些惊讶,若让他说,他会觉得这人是个成功的企业家,或是集团创办人之类的,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小地方。

  那人缓缓走近,停下步履,客气的拱手道:「借问两位,可知高家庄在何处?」

  陆浅平回道:「此地便是高家庄。」

  「原来这里便是高家庄。」宁斩刚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继续说道:「在下听闻太黎县的岐河今年没有河灾,很是好奇,特地来一探究竟。」

  他看过陆浅平的画像,知道此人便是太黎县的河道主簿陆浅平,他两个时辰前便来到此地了,特意支开了护卫,原是想找机会与陆浅平攀谈,不想他竟在河堤上吹着冷风、独自一人眺望岐河两个时辰,彷佛想看穿那河床。

  这份耐心勾起了他更大的好奇之心,也同时意识到,陆浅平远比他想得更加内敛,唯有耐心与内敛之人,才能心志坚稳,观察出河道的变化,进而治理河床,平心而论,他的三个儿子均没有此耐心。

  「先生对治河也有研究?」陆浅平神色如常,并没有因为对方提起他治理的岐河而有所变化。

  宁斩刚凝目看着他道:「不瞒公子,在下平时研习河工技术,走访大岳南北,观察各地的运河情势,便是想看看有无根治大岳河患的方法。」

  听到这里,阿纬忍不住接着话锋道:「大老爷,您真是问对人了,这岐河就是让我们大人治好的,我们大人可以说是学渊天下……」

  宁斩刚眸中精芒一闪,恰到好处的接口,「难道公子便是河道主簿陆大人?」

  陆浅平拱手,悠悠笑道:「不敢当。」

  其实他对头衔和做官并无兴趣,只因在这里要治河就必须有个身分,他现在还是不习惯被人称为大人。

  宁斩刚眸色深深地盯着陆浅平的脸,「陆大人若是有余暇,能耽搁大人一点儿时间,请教几句吗?」

  陆浅平沉稳有度地道:「先生客气了,有什么能与先生交流的,在下定知无不言。」

  宁斩刚沉吟片刻方徐徐道:「天下人皆知,在治水上,堵水事倍功半,几无成效,大人以为,无法根治河患的最终理由为何?可是制度上的弊端,还是,水不润下?」

  他这个问题问过不下百人,包括治水专家,都水监、水部、各地的河堤使、他的三个儿子,以及先帝和如今的圣上,每个人都能说出一套大道理,可听在他耳里都是废话,都是只看表面,对于治水一点助益都没有。

  「先生说笑了。」陆浅平听到「水不润下」四字,不由得笑了。

  这四个字简单的说就是神鬼传说,不敬水神,水神生气了,就让水失去水性,虽然包含严重的迷信成分,可惜自古帝王多半相信这一套,而眼前这个人这么说,显然是在反讽当局给治水找理由,却是毫无建树。

  陆浅平思忖了一下道:「水是百姓不可缺少的生存条件,却也无时无刻威胁着百姓的生命安危,亦即,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听到这里,宁斩刚目光闪动,「大人有何见地?」

  普天之下,从来没人敢说河川的不是,都怕触怒了河神,他是第一个。

  陆浅平唇边逸出一丝沉重的叹息,眸色微凝,神色端肃地道:「东河是大岳的运输命脉,主要用途是南来北往的航运,然而挖河通渠只为了便利,从来不考虑沿岸河流的地势,自然没有一个方法能将河治理好。」

  宁斩刚内心波涛汹涌,他面上再也无法假装镇定,这样的人才正是朝廷需要的,让他留在岐州根本大材小用,陆浅平必须去京城,必须让他去治理东河!

  他看着陆浅平,呼吸起伏不定,「大人见地实在不凡,令在下耳目一新。」

  「先生过奖了。」陆浅平同样意外,他相信没有几个人能接受他的理论,他也有心理准备要在岐州蹲上几年,力求亮眼表现才有可能去京城治理东河。

  「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他得尽快安排打点一切,他一刻都无法等。

  宁斩刚走后,阿纬张望了老半天,说道:「大人,小的怎么看,那位大老爷长得和大人可真像啊,根本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是吗?」陆浅平并无感觉,看不出来何人像他,他像何人。

  他看了看天色,道:「阿纬,冋去告诉夫人,今晚我要宿在小屋,不回去用饭了。」

  陆浅平天没亮就出门,这事裴班芙是知道的。

  她早放弃阻止陆浅平没日没夜的关注河道了,反正她知道阻止不了,那又何必阻止?跟河打交道可是他的兴趣、他的志业,又不是跟女人打交道,有什么可紧张的?她只要当个「闲」内助就行了。

  说她是闲内助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她确实很闲,以前在家里时,她要照顾元瑛、元康,要里里外外的打理家务、张罗三餐,过去陆慕娘身子不好时,家务事几乎都是她做,而现在因为人少,家务事少得可怜,身边还有个桃子跟她抢家务活做,导致她快变成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命少奶奶,自己都觉得身上长肉了。

  好不容易,桃子有个在人牙子那里熟识、一个亲如姊妹的闺密要嫁人,她暂时回半月城去给好姊妹添妆了,这才得以不再做闲内助,好生发挥了一番厨艺。

  用小火煨了一大锅的马铃薯炖肉,这是她娘亲教她的拿手菜,元瑛、元康都很喜欢吃,她好久没展现这道绝活了,务求炖得浓郁绵密、喷香诱人。

  她在灶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外头传来麦可的吠叫,叫声很不寻常,那通常是它要咬人时才会有的独特吠叫,她将木汤匙一丢,连忙提着裙角冲到前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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