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家众人对鹿璃疼爱有加,一连数日都是不分男女同桌用餐,这也是春花觉得不自在,宁愿拿了银子去外头吃的原因。
餐点自是精致,知情或不知情鹿璃曾失踪的家人,有的心疼她过了一年的乡村生活,有的则认为她拜师学艺太辛苦,该好好补补,因而只要是好吃好喝的都往她眼前端、往她碗里挟。
「这是你最爱吃的。」鹿凡又挟了块红烧肉给她。
「大哥,我现在什么都爱吃。」鹿璃不想让家人担心,并没有将自己失了味觉与嗅觉的事说出来。
鹿璃落难失忆一事,大房的人对外都瞒得死死的,只有至亲与府中几个得力的管事或嬷嬷知情。
而这些知情者都发现过去性子娇滴滴的大姑娘,如今做起事来可有劲了,性格变得更好亲近,对失忆一事也没钻牛角尖,即使面对一整屋子的陌生人,她也接受的毫无障碍。
鹿家人对此都松了口气,却也好奇她这样的转变从何而来,毕竟那一年的农村生活肯定是辛苦的。
鹿璃对家人的问题有问必答,说起过往点滴时笑容明显增加了,春花也不时在旁插话,两人表情那叫一个愉悦。
鹿家人一日日听着女儿与宋家母子的山间日常,对宋家母子逐渐改观,他们是真心疼爱鹿璃,而且把鹿璃照顾得极好,不仅是身体,还有心。
是夜,鹿书逸夫妻躺在床上,脑海里都在回想晚膳后,鹿璃说着宋家母子为了一道糕点谁烤得好吃所进行的精彩对话,边讲自己还边笑得前俯后仰。
两人都看得出来女儿很想念宋家母子,她也曾好几次提出想要去见他们,但都被以各式各样的理由拒绝了。
「我们是不是该请他们上门?」叶氏神情有些沉重。
「然后让女儿与他们继续往来吗?你就不怕女儿受苦?」鹿书逸顿了一下,又道:「虽然从她的言语间可以感受到她的快乐,如今她的陶艺作品也大放异彩,能赚钱改善宋家的生活,但这是我们让她学习陶艺的初衷吗?就为了让她成为一个商家女?」
「那是她的兴趣,她开心做,不开心就不做,但为了能让家里好过,她会逼自己去做,日后有了儿女,为了他们更要做,不然一个猎户要怎么撑起一家大小的花销?受教育,食衣住行的用钱……」
「不要再说了!」叶氏不想听了。
鹿书逸抿抿嘴,宋钧那小子第一回上门虽然谨守礼数,与鹿璃没有太多眼神交流,但女儿的眼神只要看向他,他一定朝她微笑,他们都看出小俩口有情意,但女儿一旦成为猎户妻,凡事都得自己干了,绝对不行!
于是,一纵然对宋家母子改观,夫妇俩交谈后还是歇了让女儿跟他们往来的念头,认为双方还是早早断了联系较好。
当然,最保险的作法还是让宋家母子搬离白水村,让女儿再也无处找人,那么女儿失踪在外一年的事,就永远不会被外人得知。
鹿璃静静的喝了几口药粥,将勺子放回陶盅,就有丫鬟前来收走,递来毛巾让她拭嘴,接着又是茶又是点心……没完没了。
侯府的生活十分奢华,与白水村相比简直是天跟地,一日三餐再加点心,餐前餐后还有养颜美容的甜品或粥,说是调理的药膳,忒讲究。
鹿璃垂眸,她仍不习惯什么事都有人侍候,春花知道她不喜欢,还想自己帮她,连遭鹿璃三记大白眼,表达大大的不满。
因鹿璃再三说过春花是她的好姊妹,叶氏就认了她当义女,也拨了人侍候她,但春花直接婉拒,她是野地里的草,凡事习惯自己来,叶氏见她真心不要就顺了她的意,但不管鹿璃如何拒绝,她身前身后的丫鬟还是很多。
眼下,鹿璃移身在梳妆镜前坐下,身后左右两名丫鬟立马上前为她梳妆打扮。
叶氏坐在一旁等了一会儿,看着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一身桃红短袄,同款银鼠皮裙,披上她为女儿准备的银貂披肩,满意地直点头。
在叶氏眼中,养尊处优,日日享受侯府上下对她独天得厚的疼宠,才是鹿璃该过的日子。
「璃儿好像长高了不少,聂嬷嬷再去开库房,挑几匹上好的锦锻给璃儿做几身衣裳,春花也——」
「义母,你饶了我吧,你就当我不存在不行吗?」春花有话直说。
不说不行啊,这义母以为她是孔雀呢,给她插了满头钗饰,衣服一套套的不说,裙禳还长到拖地,让她连路都不会走了。
叶氏看春花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好,知道你野。」她真心喜欢这爱笑的义女。
鹿璃正喝茶,见母亲看过来,顿了一下,这才将茶杯放下来,「女儿都听娘亲的。」
她其实已经憋很多天了,春花出门去找也没见到姚氏跟宋钧,这太奇怪了,就算他们要回白水村,也不可能没来跟她告别啊……
春花看不得鹿璃的纠结,于是大剌剌的开口,「义母,你知道宋家大娘跟宋大哥现在人在哪里吗?他们不可能都没来找我跟璃儿啊。」
叶氏欲言又止,最后只能道:「他们不来找,可能是不想拖累璃儿吧。」
春花皱眉,她不懂。
鹿璃个性通透,脑子一转就明白原因,心下不禁有些失望,声音也变得低落,「莫不是爹娘做了什么或说了什么,逼他们离京了?不然,钧哥哥不会放着我不管,我知道你们爱我,可是我也很爱他们,在白水村的那段日子,我每每想起心就暖暖的,若没有他们,我也许已经不在人世了,娘,做人不能没有良心,我们报恩都来不及了,怎么还能做让他们心寒的事呢?」
闻言,叶氏的愧疚全写在脸上,无言以对。
「娘,我知道你们大家都疼我爱我,这几天我也能感觉到亲人的热情,但是我真的很想他们,你就让我去见见他们吧?」
鹿璃刚回侯府时,鹿书逸私下请托交好的御医来给女儿诊脉,看看她的失忆之症能否治好,但御医看过后摇摇头,「希望不大,她身体都健康,失忆应该是心理问题,有可能是遇到什么不想记起的事才会这样。」
失忆原因不明,鹿书逸本就不放心,他的人又查到宋家母子尚未离京,更不能让鹿璃出门,刚好妻子盼了这么久才等回女儿,他索性让妻子天天陪着她。
此时,叶氏见女儿眼中的坚定,她咬咬下唇,心中发软,坦白道:「他们已经走了,先前下榻的客栈,你爹派人过去给了他们十万两银票当酬谢,三日后这钱被送回来,你爹派人再去,客栈掌柜说他们已退房三日了。」
春花想也没想的就道:「义母,义父这做法很伤人耶,宋家大娘跟宋大哥才不是见钱眼开的人,这是生气了吧。」
鹿璃觉得喉咙像被塞了团棉花,说不出话来,没错,他们的确是生气了,因为父亲把他们视为挟恩敛财的人。她眼眶迅速涌上泪水,心脏像被人用一双手紧紧捏住,让她瞬间感到呼吸困难。
「璃儿,你怎么了?」叶氏察觉她的不对劲。
「没、没事。」她连忙开口,娘亲身体才刚养好,她不能再让她担心,只能努力逼回泪水,挤出笑脸。
鹿璃嘴上说没事,但一连几日都有些郁郁寡欢。
春花不忍心看好友继续这样愁容满面,于是找上罗氏,「璃儿在这里不快乐,但在白水村可开心了,有爱人在身边,有疼她的大娘,还能指导工匠上釉做自己喜欢的陶艺,她虽然忙,但忙得很充实、很快乐。可在这里,她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就算你们都疼她,没有自由,她能快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