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想过那位子。」
「为何?」易玦极为不解,就连他都曾经心动过了,皇叔怎可能一点心思皆无?只要曾掌握过权势,任谁都会留恋的。
易承雍没吭声,易玦也不追问,他算是和皇叔一块长大,知道他性子就是如此,不肯开口的时候,任谁都撬不开他的嘴。
「将事办妥就是。」
「皇叔,不是我不肯办,而是——」轻敲了桌面一会,易玦才斟酌着用字,道:「皇叔,我不问您这线索是打哪来的,可线索如此明显偏找不着人,难道皇叔不觉得怪?」
易承雍微眯起眼,自然明白他的话意。
易玦瞧他听进心里了,也就不多说了,潇洒起身告辞。
易承雍独自坐在亭内品茗,面无表情地看向亭外的圔林景致,突地听见细碎的歌声,那歌声极为细柔,只是随意哼唱着,并没有词,像是地方上的小调,却教他蓦地站起身。
亭外的空济也听见了,立刻走到小径上查看,没多久就回到他面前禀报,「主子,雷姑娘朝这儿来了,要不要我去请她离开?」
真不是他要说,这位姑娘也太缠人了,晚上赖着王爷,现在就连白天也想假装不期而遇,还唱曲勾人呢。
正是多事之秋,那位姑娘既帮不上忙,还缠着王爷,他只能说王爷这笔买卖亏大了。易承雍忖了下却说:「领她过来。」
「咦?」
「去。」
「……是。」
不一会儿,空济领着雷持音进了石亭。
「爷。」雷持音朝他福了福身,瞧着桌面上两只茶杯,搁在她这头的那一杯,茶水还剩一半,不禁想,不会是她打扰了他会客,所以才要空济带她过来,打算训她一顿?
「坐。」易承雍取走了她面前的茶杯,放上新茶杯,替她斟上澄黄色的清透茶汤,瞧她还站着,以眼神示意她坐下。
和外男同席,雷持音心里有点抗拒,又想这十几天来,她每天晚上像当贼一样地摸进他的寝房,窝在他的床边睡……她还矫情什么?
「爷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一坐下,她毫不拖泥带水地问。
「依你所画的画像寻人,找不着人。」易承雍长指在石桌上轻敲着,深邃的黑眸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雷持音心一跳,他这问法该不会是怀疑她胡乱画个人充数吧。
「那么,也许因为他并不是本地人,当晚就离开了。」
「四大城门的守城兵没见过这人。」
「可这人的面貌并不出众,也许……」
「通阳城的守城兵是出了名的刁钻,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是办不了这差事的。」易承雍解释着,感觉到亭外空济的目光,侧头看去,见空济像是意外自己这般盯着人不放,随即转开视线,端茶轻呼。
雷持音不禁苦笑,她还真不知道这儿的守城兵有这般好本事,看来她要是不想个法子替他找到人,他真会认为她是在糊弄他。
「那么,玉扳指呢?」
「城里几家玉铺子都说了,没见过这种玉扳指。」他不想怀疑她,可事实会说话,一一指向她极可能诓骗他,让他错失逮人的机会。
若真是如此……这倒也有趣了,他还没栽过跟头呢。
雷持音听完,秀眉紧蹙起,喃喃道:「不可能,我明明瞧见了……」她像是想到什么,突地抬眼问:「可有查过玉匠坊?」
「玉匠坊?」
「是啊,大多数的玉铺子都是商家和玉匠合作,可也有些玉匠是自个儿接单,就好比京城的端玉阁,当家的有本事,可以直接接单而不跟玉铺子合作,甚至自营玉匠坊营生,我记得通阳这一带因为玉矿颇多,所以有不少的玉匠坊,其中最富盛名的是城南的冯学刚冯大师。」
雷家经营玉矿场,通阳一带有不少玉矿,在她还小时,一家四口偶尔回明州外祖家时,回程会顺路绕到通阳城,到冯家玉匠坊作客,那时坊里的大师傅是冯老爷,与父亲向来交好,而冯学刚是刚出头的小师傅。
一想到冯学刚,她不禁猜想玉扳指上的深浮雕说不准是出自他的手笔,毕竟寻常玉匠根本不可能在玉扳指上作深浮雕的,而他向来最爱做些稀奇古怪、颠覆传统的玉饰。
易承雍微扬浓眉,细细打量她,「所以,你的意思是去问他也许能问出蛛丝马迹?」要说她是在作戏,这神情也太诚恳了些,他压根感觉不到她在撒谎。
他对于自己的眼光有几分自信,也认定她是无害,偏偏现实的状况总会教人怀疑她是否有其他意图。
雷持音摇了摇头,「冯大师这人脾气有些古怪,寻常人想见他并不容易。」说白点,他就是年少得名,所以脾气大了点。
「可你识得他。」
雷持音本来要点头,但想到自己的现状又急急顿住,「谈不上认识,是听家里人提过。」她现在都换了张脸,冯大师怎么认得出她?她只能这么说了。
「那么你提了这法子等于空谈?」
「怎会是空谈?我有把握能见到他。」她笑得自信满满。
易承雍直睇着她的笑脸,不知怎地觉得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教他心神恍惚了下,好半晌才问:「怎么做?」
她笑着不答反问:「爷,这儿有没有面粉?」
朱嬷嬷和几名厨娘都站在厨房外张望着,厨房里,除了雷持音正努力地揉着面团,还有个不曾踏进厨房里的主子,竟纡尊降贵地端坐在角落里,吓得众人大气不敢喘上一声。
待面团揉得差不多了,雷持音先搁在一旁醒面,转头准备做馅料。
易承雍瞅着她仔细地洗菜挑菜,又到桌前挑了把刀,利落地切着肉末,忙碌的身影,嘴里轻哼的小调,与他记忆中的重迭在一块,甚至,当她下锅翻炒着菜与肉末时,他闻到了似曾相识的香气。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像是回到了教他魂萦梦牵的记忆里。
「爷,要不要尝尝?」
被女子的声音唤回神后,只见一双纤白的手端着盘子,上头盛放着一块作法特别的饼。
「这是什么?」他哑声问,接过盘子。
「烙饼。」她随即又回到灶前忙着,一会又取来一份,拉了把椅子就坐在他的旁边。
「这是我外祖家那里时兴的烙饼,和其他地方的作法不同,里头不管是要放猪肉、牛肉、羊肉都成,配什么菜都行。我自己偏爱的是用猪肉末搭韭菜,拌上酱料后炒熟再搁进烙得酥脆的饼皮卷起,酱汁会将饼皮软化,这样吃起来就觉得外酥内软,那酱汁裹着肉末,味道真不是普通的好。」
说着,她忍不住咬了口,有点烫口,教她不断地呼着气,可还是坚持地咽下肚,暗叹自己真是了得,竟能做得这般好。
转头看他还盯着恪饼不动手,雷持音心想他贵为王爷,吃的都是珍馐玉馔,这种平民小吃也许吃不惯,不禁道:「爷要是吃不惯也不打紧,重要的是我做这饼,是打算一会送给冯大师的。」
她话才说完,就见易承雍拿起烙饼咬了一口。
别说雷持音惊诧,就连守在外头的朱嬷嬷都错愕极了,毕竟主子向来是不食外人备好的膳食的。
惊诧过后,雷持音微扬起眉,欣赏着他的侧脸。
倒是挺平易近人的,真这般吃了起来,尽管是以手抓着咬,姿态还是优雅,从他平淡的神情里猜不出他的喜恶,但能够一口接一口,应该是觉得挺合口味的,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