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疼痛与恐惧里翻腾着,想起了凯森那张狰狞的脸庞。被压制在黑暗房间里的恐惧再度袭击她,让她疯狂的挣扎着,绝望的想要摆脱那双今她几乎作呕的双手。
然而她一再听见那低沉的男性嗓音,不断的呼唤着她的名字,执意将她从深沉的黑暗中救出,那声音有着绝望以及渴求,不断不断的叫唤着她,不让她在黑暗中迷失。
她记得那声呼唤,更记得他的声音,好几个疼痛的夜里,她只能听见他的呼唤。在她昏迷之前,他嘶吼得声嘶力竭,彷佛今生只记忆了她的名字。
最后,黑暗终于松手,环绕她周身那股火灼般的疼痛徐徐褪去,某种浓郁的香气包裹了她,她在玫瑰花的甜美气息中醒来。肩部的伤仍在抽疼着,已经从激烈的疼痛,转变成隐隐的抽痛,试着动动身子,那疼痛还是让她倒抽一口气。
她的身子虚软,头部十分沉重,像是灌了铅,倾国猜测大概是枪伤使得她发烧,此刻就连视线都有些模糊。她努力眨眨眼睛,转头看着四周。
映人眼中的是成千上万朵的深红色玫瑰,一束束捆绑好放在四周。在角落还有众多的巨大纸箱,堆满了玫瑰花瓣,房子似乎是由木头建造的,看来像是农家的仓库。
虽然仓库的空间很广,但是里面堆着大量的玫瑰花,只留下些许空间,放置一张铺着白色棉布的床,还有一条让人行走的小径,新鲜的玫瑰花堆满四周,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气。
倾国扶住肩膀,勉强半坐起身子,查看先前的枪伤。她的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鹅黄色棉布衣棠,前襟的缎带并未系上,两襟敞开到腰际,她原本的衣衫,包括贴身的内衣都被换下,宽大的棉布衣棠下,她是全然赤裸的。
乾净的白色绷带仔细的包裹着她受了伤的肩膀,柔软的薄被细心的覆盖在她身上,为她挡去夜里的凉意。
她困惑的按着伤口,朦胧中想起在昏迷时,似乎有人帮她包扎,而她却因为疼痛不断的挣扎着。
玫瑰花堆之后传来声响,听来像是门被打开的声音。她的身躯紧绷起来,瞪视着发出声响的方向,大量的玫瑰花被推开,陆磊骥高大的身形出现在深红色的花朵间,在看见她时,从来冷漠的脸庞出现了诧异的神情。
除了诧异之外,在来不及掩饰的瞬间,一抹真诚的欣喜与释然出现在他脸上。虽然短暂得有如昙花一现,但是那真诚的情绪显得万分珍贵。
倾国松懈的叹息,受伤的身子再度躺回床上。心中原本还有着忐忑的情绪,但是在看见他出现后,那些紧张竟奇迹似的消失了,彷佛在潜意识中已经知悉,有他在一旁,她就不会遭遇到什么危险。就算是真有危险,那也是她心甘情愿承受的。
“你终于醒了。”陆磊骥大步走上前来,沉稳的脚步踏在平滑的木板上。他来到床边,缓慢的在她身边坐下。“还觉得疼吗?”他询问道,手指落在她的长发上,像是想藉由碰触,来证明她是完好的。
“不太疼了。”倾国回答着,看着他俯低身子,黑眸里有着急躁与狂喜。在他靠近时,她忍不住举起手触碰着他的脸庞,柔软的指滑过他黝黑的面容。
他看来有些狼狈,一向优雅的外貌消失了,眼前的他看来有几分野性,像是未驯服的狼。他的黑发是凌乱的,有一绺甚至还垂落在眼前,让他那双黑眸看来更加锐利,一些刚冒出来的胡渣子让她柔软的掌心感到些微刺痛,如此的模样大概会吓坏一般的名媛淑女。但是她丝毫不感觉害怕,他看着她的表情是如此的担忧与焦急,与先前的冷漠大不相同。她知道他危险而狂野,更知道他不会伤害她。
就像是打破一层面具,她终于看到他真实的情绪。他的表情不再冷漠,有了深切的喜怒,而那些情绪全是为了她。
“你怎么了?”她感觉出他的不同,在触摸他时,感受到他高大身躯竟在颤抖。那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强大而冷酷的他,竟然会在她的触摸下颤抖?“你在为我担心吗?”她悄悄的问,身体虽然疼痛,但是她竟想要微笑。知道他正担心着她,她的心里是温暖的,欣喜得彷佛收到世上最珍贵的礼物。
“该死的,是的,我是在为你担心。”他低吼一声,再也无法继续欺瞒。他以双手拥抱着她,非要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才能确定她没有被死神夺去。“你怎么能够做出那种事情?”生平第一次,他承认了心中的恐惧。
倾国软弱的微笑着,因为受伤后苍白的面容,让她看来格外惹人心怜。“我无法看见你受到危险。在那时候我根本无法思考,我只知道绝对不能让你受伤。”她静静的说,澄澈的眼里有难以掩饰的深情。
陆磊骥咬着牙,有半晌的时间无法言语,只能专注的看着她。她的话语像是带有魔法,悄悄融解了他冷酷的面具。那些冷漠的情绪,在看见她中枪时,陡然破碎成千万片。他的理智流散,连冷静都崩毁,所有的情绪全因为她的受伤而激动。从未尝过这么深刻的心痛,在看见她昏迷时,他的心疼得像是要死去。
他将脸埋进她的长发中低喃着,宁可少去十年的寿命,也不愿意再经历一次这几日来的痛苦。
这几个日夜来,他所承受的煎熬简直超过任何人所能想像的。在倾国痛苦挣扎时,那阵疼痛彷佛也传入他的心肺,让他的神魂为之震撼。他不断的想起在她昏厥前,那抹温柔而无悔的笑容。如果她没有醒来,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会因为她的死去而疯狂。
他怎么还能冷漠,怎么还能拒绝?她是男人所能幻想的极至,温柔聪慧,为了爱他而无怨无悔,他抗拒了她多年,明知道万万不能心软,然而心中的堤防,在看见她舍身救他的瞬间,完全的崩解了。
听见她在他怀中的低呼,陆磊骥连忙松开手。看见她因为疼痛而蹙眉时,他在心里咒骂着自己的粗鲁,竟然忘记她才刚从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回来,身体仍旧是虚弱的,竟如此热烈的拥抱她。
“你还好吗?”他关怀的问着,从来想不到自己会变得如此笨拙,竟连拥抱都不知轻重。
他该是冷漠而自制的黑暗执行者,应该要有着旁人不可及的冷静,不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保持着过人的理智。奈何,倾国就像是他今生注定的弱点,在看见她受伤的瞬间,他几乎成为野兽,只是疯狂的想杀死凯森,根本没有半点理智可言。
倾国睁开眼睛,“我没事的,只是觉得口好渴。”她挣扎着开口,口唇与喉咙都是乾燥的。
陆磊骥点点头,从来冷漠的眼神里,添加了一丝温柔的神色,甚至连扶起她的动作都是万分轻柔的。他从一旁的矮桌上端来陶杯,以手撑着她的颈部,将陶杯靠到她唇边。当她温驯而信任的啜饮着他手中的温水时,一阵温柔的情绪弥漫了他的心。
轻柔的情绪,彷佛是万年无水的沙漠,终于降临了一阵温柔的雨,滋润着他荒芜多年的心。他无法再自欺欺人,只能叹息着投降,知道这一生再也摆脱不了这个聪慧过人,却又为爱而愚昧的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