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光微闪,不愿再去深究,就怕自欺欺人。
家族要雪冤,但至今朝堂的风向未明,朝中形势仍是贾家一派独大,而太子沉潜,只能以静制动,翻身之日遥遥无期,而他身负重责,又怎能谈儿女私情?
沈谅趁夜来到另一栋豪华宅院里,与何忠下棋,两人都是汤绍玄的心腹及亲信,随着白子、黑子落在棋盘上,两人也谈了很多。
他们知道少爷心里有多大的怨恨不平,只是他逼自己不去想,从进到青雪镇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殚精竭虑地为家族的未来、为太子筹谋,不让自己停下来,好似唯有如此才能够活下去,他活得太抑郁,他们无法劝说,担忧不已。
幸老天爷垂怜,让少爷遇上夏娘子。
这段日子,少爷不再那么冷漠,脸上线条不再紧绷,偶而想起什么,俊脸上还会露出一抹笑容,即使很淡,但他们仍看得出那是由内散发而出的愉悦,对这种变化乐见其成。
时间流逝,直到结束这场不分上下的棋局,沈谅才坦承地说:「稍早前,我多嘴一问,惹得少爷不快,忠叔可别步我后尘,在少爷面前提及夏娘子。」
「夏娘子是个好的,我明白。」
沈谅离开后,何忠走到一座书柜前,拿出其中一本厚厚的砖块书,打开封面,其实是个盒子,里面躺着一封信。
这是从遥远京城捎来的信,他已阅读多遍,本以为没有机会用得上,但如今看来他可以放手去做。
摊开信纸,最后一段便是他的依仗——
「……经此大难,我祈望老天爷垂怜,让他能遇上一个善良的好姑娘陪伴在侧,若老天爷真应我心中祈求,忠叔便搭把手推上一把,他心思重,责任重,我不愿看他一人孤军奋斗,有个小姑娘在乎他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知心知情,若是还能生个娃儿,延续子嗣,那便更好,至于大仇能不能得报?我相信苍天有眼……」
翌日,何忠在夏家食堂关门后,登门了。
夏羽柔看着眼前年已六旬,精神矍铄的老爷子,又看看他身后两名小厮,客客气气地说:「不好意思,我们已经关店了。」
何忠虽然是采石场大总管,但为人低调,除了采石场的工人,鲜少有人见过他,更别提离开青雪镇多年的夏羽柔,她没见过他,以为他是新客人。
「我知道,我是为了绍玄来的。」他是掐准时间过来,就是不想与少爷打照面。
片刻之后,两名小厮被留在门外,两人在食堂内坐下,夏羽柔为彼此倒了茶。
夏羽柔在听完何忠的自我介绍后,才知道他的身分,但她不明白对方为何要因为汤绍玄来找自己。
何忠开始娓娓道来汤绍玄的过往,而这个版本,夏羽柔……不,应该是对汤绍玄关注过的人都听过。
因为镇上三朵花加骆玉玫都想嫁给他,家里长辈便派人去查汤绍玄,这有人查,就有人说,一来一往,老百姓都听了不少内容。
何忠说,汤绍玄原本是一名京城衙役,他奉令跟其他官差押解一批流放女犯,与领头官差起了冲突,还不止一次,于是领头官差最后将他解职,不必回京了。
大略说完这一段,何忠又说起汤绍玄的身世,「绍玄其实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因是庶子,爹不疼,当家主母厌恶,姨娘早逝,自然不被看重,为了生活,他只能去当个衙役。」
她恍然大悟,难怪,他长了一张贵气的脸蛋,气质同样贵重。可惜了,是妾的孩子,一定被打压得很惨,才得自己挣钱。
夏羽柔有一段时间很迷看话本子,马上想像一些庶子被嫡母、嫡兄弟姊妹虐待的画面,她的心一疼,难怪他总摆着一张冷漠的面瘫脸。
「这些事都是绍玄找上我时,跟我交代的家世背景。」何忠说。
她愣了愣,「他找上你?」
「是,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稍一打探,知道这镇上除了港口的工作机会最多,再来就是采石场,他要求见我,要求一份工作,我年纪大了,识人无数,问了几句,知道他是个有才气、有能力的人,事实证明,我也没看走眼,现在他住的那栋山中别院,可是他从我这里赚走的。」
他笑了笑,「不瞒夏娘子,从他接手采石场,短短几月,采石场的营利比往年都要高上一倍,这是我们间的赌约,他办到了,那栋别院归他。」
何忠愈说愈自豪,这身世背景虽有虚假,但利润这事可是铁打的事实。
夏羽柔也是听说过这件事的,但从何忠口里说出来,那就是事实,她听了也很开心,但听着听着,还是不明白他跟她说这些是为何?
「绍玄是个很好的男子。」何忠笑笑的给了总结。
她眨眨眼,呃——老人家刻意跑来对她一个女子说汤绍玄很好,不会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吧?
「老夫老家有句俗谚,『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夏娘子,老夫不太会说话,也冒昧叨扰了,不担误你休息了。」
直到何忠走了,她还呆坐着。
直到叶嬷嬷进来喊她一声,她才回了神,眨眨眼,何总管这就走了?他是要她抓住汤绍玄?先是弟弟要让她嫁他,再来是何总管,他们就这么看好她?
话说她先前明明听到汤绍玄的名字就怕小命不保,怎么现在她心里却乐得很,嘴角上扬压不下来,这是心花怒放?
「阿柔啊,你脸怎么那么红?不会是染上风寒发烧吧?」叶嬷嬷着急了。
完了!夏羽柔双手摀着发烫脸颊,不会真的动春心了?
「我没事。」
天,这么娇嗲嗓音不是她发出的?她自己都起了鸡皮疙瘩了!
叶嬷嬷一只略微粗糙但温暖的手突然摸上她的额头,「没烧啊,怎么怪怪的?」
夏羽柔连忙拉下她的手,羞涩说:「我真的没事,嬷嬷怎么又回来了?」她已经下工好一会儿。
「我要去顾婆子那里拿东西,经过就见你门没关,这才进来的。」
夏羽柔要她快去拿,就怕她追问,送走叶嬷嬷后,她继续呆坐,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摇头晃脑,一会儿又搥搥额头。
没错,她要把自己打醒。
她是疯了吗?还真想跟汤绍玄怎么样?她忘了秤秤自己的斤两了!
第九章 关心则乱出马救人(1)
爱情来得太快,夏羽柔就算把自己额头打肿了,也不能否认这个残酷事实,只好很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汤绍玄不知道就好了,她喜欢上他,他也不会少块肉,不过是坐实她先前追他的事情罢了。
她去厨房做了小点心,提着点心就去了沈家。
再过几天,沈阿莲就要当新娘了。
沈阿莲还没嫁人,心思却已偏往婆家,早早请她这名厨艺高手为喜宴掌厨。
阿春家境不好不坏,虽吃得饱、穿得暖,但要日日吃肉定然是不行,所以夏羽柔这一趟也是来确定当日菜单,方便阿春家照单买食材。
两方说好,一方出手艺,一方出食材,夏羽柔不拿工钱,这份厨艺就是她送给最好朋友的贺礼。
因沈阿莲不识字,夏羽柔解释并念了菜单。
沈阿莲对菜单很满意,她吃着小甜糕,看着夏羽柔,觉得她有些不一样,这是来自手帕交的直觉,「你怎么了?我听我阿爹说,汤爷做了阿晨的夫子,跟你也很好,阿晨前阵子打零工的钱也拿到了,你还有什么烦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