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泓逸望向亭台内,吕芝莹眉开眼笑的说着话,叶瑜眉眼柔和的倾听,这是外人看不到的叶瑜,她不再淡漠疏离,微笑自若的与吕芝莹交谈。
他的目光再落到吕芝莹身上,不得不说,这个便宜妹妹的确好,善良早熟,心性坚韧,从小便知道要的是什么且努力学习。
只是她再出色,他也视她为手足,至于真正心悦之人——
他的目光又落在叶瑜那张清丽的脸上,不说他这纸糊似的身子,日后难道还得靠父母兄妹为他扶养妻儿?更甭提叶瑜有梦想,他不可能留住她,所以能看上她一眼,总舍不得不看。
日子过得飞快,春夏秋冬,季节更替,转眼又是一年秋。
月色深浓,空气中带着沁凉,沧水院的菊花隐隐盛放。
「夫人,老爷跟二少爷回来了。」
一名小厮快步进来禀报,而等了一晚的孙嘉欣一抬头,就见到姜岱阳搀扶着醉醺醺的丈夫走进来。
她知道做生意脱不开交际应酬,有些场合也避不掉,但此时都过子夜了,丈夫还带着满身酒气,一向好脾气的她也不由变脸了。
小厮赶忙在一旁哈腰说话,「夫人,今晚好在有二少爷帮忙挡酒,不然老爷肯定要被灌醉的,当时还有两个怡情院的姑娘特别殷勤的侍候劝酒,娇滴滴的说可以照顾老爷,一点都不在乎老爷严肃的脸呢。」
她看着养子稳稳的将丈夫扶进床躺下后,还弯下身子贴心的为他脱下鞋袜,神情有些恍惚。
一年来,养子如此作为已非第一回,但每一次她总有种被雷劈到的感觉,这小子的脱胎换骨彷佛中邪一般。
姜岱阳身上的酒气也不少,的确替养父挡了不少酒,在灯火下,脸上也可见微微的红潮,他向养母抱拳一礼,「母亲。」
她笑了笑,「夜深了,你也累了,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他点点头,先行退了出去。
方辰堂这一觉睡到隔天,再醒来时,就见自家夫人坐在菱花镜前,古嬷嬷正俐落的在替她梳发挽髻。
孙嘉欣自然听到床上的动静,没好气的轻哼一声。
古嬷嬷忍着笑,将发钗插上,从铜镜里看到方辰堂回过神来,急急的套了件外袍就朝孙嘉欣走来,脸上是尴尬又带着讨好的笑。
她忙憋住笑意,老爷在外或子女面前几乎是不苟言笑,一举一动凛然而威严,但没人知道,他在夫人面前可是半点威严都没有。
方辰堂来到孙嘉欣身旁就对古嬷嬷挥挥手,要她退到一旁,自己拿了根发钗小心翼翼的往妻子头上插,看着镜子里的她仍绷着一张脸,咽了口口水,「欣儿怎么生气了?」
她一挑眉,回头瞪他,「我叮嘱过多少回,酒不能喝太多。」
「就多喝了几杯,我有分寸的。」
「有分寸,会贪杯醉到连澡都没法洗就上床了?」
他腼着脸,好声好气的哄着,这模样,方家上下除了古嬷嬷以外,可没人有幸见过。
孙嘉欣念完了,气消了,便让他坐下,换她给他梳发。
古嬷嬷差小厮进来,侍候老爷洗漱。
「昨夜同你喝酒的是谁?你怎么卯上了?喝酒伤身。」夫妻恩爱,丈夫是什么性子她是清楚的,平常倒真不是爱贪杯之人。
「就是胡隆那家伙啊。」
悦客茶楼的大老板,老狐狸一只,表面上对什么人都一团和气,私下生意能抢就抢,风评并不好,生意做到京城,势力不小,偏偏养的儿子极废,不思上进。
都说人比人气死人,方辰堂有个病锻锻的儿子,但吕芝莹那个童养媳可真的是好得叫胡隆都妒嫉,这两年的斗茶大赛她都夺魁,连带晨光茶行的生意更好了。
「以前他见莹丫头越来越成气候,眼红,心里就不好受,刚好阳哥儿不上进,他总可以拿他来说些酸话。可这一年多,阳哥儿回头,他心气不顺,晚上作东谈仲夏在佛州斗茶的事,他就挑衅,想激怒阳哥儿,谁知阳哥儿现在这么厉害,也不反驳,只拿酒敬他,谢他指教呢,气得他一杯又一杯的回,我怕阳哥儿喝多了,不得也扛上几杯。」
「不是怡和院的姑娘劝酒,帮你挡吗?」她一挑柳眉。
他摸摸鼻子,「这也有,不过不止胡隆,连叶方、康平顺、朱荣镇——」他一连提了茶街上好几个同行老板,叹了一声,「大家明争暗斗,表面和,心哪里和啊?」
想起姜岱阳在席间不卑不亢的应对进退,让那帮子老货憋着气,忍不住又强调,「这孩子这一年来变得真多。」
「真的。」她点头附和。
原本倨傲不听的姜岱阳也有志气,出息了,自己咬着牙连练几个时辰的功夫,其他时间就帮着打点茶行的事,无形中分担不少吕芝莹的手边事。
受益的吕芝莹也没闲着,用多出来的时间钻研她喜爱的茶道。
夫妻俩说完话,下人即拉起帘子,姜岱阳及吕芝莹已过来请安。
方辰堂原本与妻子聊得开怀的脸庞微微收敛起来,又是一副严谨神态,变脸速度之快,只为维持严父威严。
孙嘉欣都要气笑了,但她怎么说,他都改不了,就惯着了。
她本身不重规矩,也不会要求子女得晨昏问安,但吕芝莹自小就习惯早晨过来请安说话,而这一年多来,就在要求要习武过后,姜岱阳也依样画葫芦,天天来沧水院报到。
她心里明白这小子有几分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能往好的方向改变总是好事。
姜岱阳看着父亲一贯的气势威严,经过一世,他已深刻明白他的外冷内热,也能与他轻松处之。
方辰堂看着养子,精气神好,身上也有淡淡皂香,显然是习完武沐浴过。
本以为他练武只有几天热度,但他以行动证明,每一日风雨无阻,这孩子是绝对的认真。
另一个同样认真的事却让他这老子有些哭笑不得,就是天天来蹭早膳,同样是雷打不动,除非他不在家,不然再忙也要跟他们一起用早膳。
反观嫡子长年窝在轩格院,因身子弱,睡眠总不好、三餐时间不定,与他们共同用膳的次数,一年可能不到十回。
偏厅的餐桌上,清炒虾仁、三鲜烩花菇、东坡卤肉、几道素菜,色香味俱全,相当丰盛。
一家人净手入座,孙嘉欣慈爱的以公筷给一对子女布菜,也不忘给亲亲老爷挟爱吃的虾仁,古嬷嬷、丫鬟、小厮在旁侍候。
待一家子用完餐后,便移步到屏风后的花梨木长桌,桌上茶具、茶叶、热水都已备妥。
吕芝莹亲手泡茶,将一杯杯茶放到几人面前,茶香扑鼻,茶色更是清润碧透,轻轻啜上一口,满齿茶香。
一室茶香,姜岱阳抿了口茶,看着家人。
这几日,他多次琢磨上辈子离家后行商的轨迹,想着定要少走一些弯路,避开一些人事物,若是避不过,他也不会束手就擒。
这一世,他一样要闯出自己的康庄大道,不同的是,不会像上辈子离家出走,也不会害人害己,牵连到对他好的方家众人。
他喝了口茶,放下茶盏,这才宣布自己想出外远行,寻机经商的决定。
孙嘉欣、吕芝莹都错愕的看向他。
方辰堂神情倒不见太多波动,显然对养子要出去闯荡已有预感,只放下茶盏,微微点头,「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姜岱阳看了吕芝莹一眼,「就这几天吧,我想试试自己的能耐,这一年多来跟在父亲身边看了很多,我心里已有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