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答案不到一个时辰后就出来了。
审查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简单,也很让人意外。
姜岱阳借了船队与车队给朝廷调派使用,但人力并不是出自晨光,也就是说,他借的只是船只与车辆,是死物,驾车、开船,甚至搬卸粮食的人力实际上是军队的人。
「他怎么伸手换新米?」公堂之上,刑部大人就问了。
说来这事还真没几个人知道,毕竟上头的人,像池丞谦、姜侑姜涛父子,两方合谋图利,运筹帷幄下,与守粮仓的千户们勾结,连替罪羊都找好了,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日后只待将藏起来的新米转手卖出去,那又将是一笔庞大收入。
他们想的都是未来将会如何富有,哪知中间出了问题!
肃穆的公堂之下,池丞谦、姜侑父子,及转为证人的冯国胜等三名管事、几名伙计,甚至是那些千户,都被这转折给惊呆了。
晨光的船队及车队庞大,雇用的人数多,哪想到姜岱阳发什么疯,来个苦民所苦,心系灾民,私下动员各地商界友人购买并募集粮食、旧衣等物陆续送至灾区,因此他的人手都调派出去了。
他私下将这难处告知曹天宇,曹天宇与负责运送粮食的户部官员有交情,就透露给该官员知道。
怎么说都是在为灾民尽心,那位大人转身就往上呈了摺子,再后来,朝廷从军中调人,交由姜岱阳迳自安排。
因外面都知道是晨光船队及车队帮忙运送,姜岱阳就让这些军人全换成他们晨光的制服,一来免于对外解释,二来,晨光这三年多来的经营,黑白让道,绝对可以让送粮的路程更顺利更快更安全。
所以说,将朝廷的赈灾粮一路送至灾区的全是军中的人。
刑部大人抚了抚胡须,看看池丞谦、姜侑父子以及多位守粮仓的千户,几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互相看了看,面如土色,他哪还看不出有古怪。
问题肯定出在守粮仓的千户身上,刑部大人抓了几个刑求一番,多名千户承认了,是他们与姜侑父子同流合污,在进仓的那一天,载货的马车先进入安排好的私人粮仓换粮,再送去公家粮仓。
姜侑父子不干了,凭什么只咬出他们父子!于是在堂上,他们又咬出了永宁侯府。
姜侑忿忿的道:「我出自破落伯府,这些千户会听命于我?大人,是永宁侯私下操弄,他以权势欺压,他们不得不应。」
池丞谦满脸阴沉,濒临爆发边缘,强忍着火气提醒他,「拉本侯爷下马,你最好想清楚——」
「有什么好想的,大人——」姜侑突然抬头,眼神阴鹫的对着刑部大人说:「那些新米全都被他藏到半山一处山洞里,等事情过了,他才要派人转出来销售,这是我跟他商谈时,他亲口说出来的。」
由于池丞谦不是嫌疑犯,而是被请来看今天的审判,因此他是坐在一旁的椅上,旁边还有一杯热茶。
此时他火冒三丈,气得拂袖而起,怒指着姜侑,「你这个蠢货!」
姜侑也恨恨的指着他,「你才是蠢货!是你跟户部的任大人负责这次的赈灾粮运送,他调了军中的人,你都不知道。」
池丞谦知道,但他以为只是派军中人护送,怎知他们是去驾车开船甚至搬运粮食。
这事透着诡异,他总有一种反被算计的感觉,而这个主动找他合作的落魄伯爷还敢骂他蠢!
他怒上加怒,端起桌上茶碗就用力往姜侑的脸砸过去。
「噢!」茶碗正中姜侑鼻梁,他痛呼一声,鲜红的鼻血汩汩淌下,茶水泼了他一脸,茶碗摔到地上,碎了。
他捂住鼻子,但鼻血仍在他衣襟染上一片红,他狰狞着脸朝池丞谦咆哮怒骂,「臭家伙,早先说好,我庶子的财产跟那些店铺,只要他入狱斩头,咱们两家五五分,现在既然要进牢,咱们就一起进牢,要死就一起死!」
旁观的老百姓都瞪大了眼,随即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直说这种人还是父亲吗?是禽兽才对!又有人说不对,说他是禽兽还污辱了禽兽。
两人在堂下直接互咬,姜涛脸色死白,冷汗涔涔。
他想了想,转而求向跪在另一边的庶弟,扯住姜岱阳的袖子,「弟弟救我,我根本什么都没做,我只是配合父亲——」
姜岱阳打掉他的手,冷冷的道:「配合父亲,让他咬我一口,这叫什么都没做?今日若不是我没给人手,现在的你们定在某地庆功,分我的钱,也许在我被斩首时还来观看——」
「不不不,没有的事,我真的不是跟父亲一伙的,我没有跟他们一起算计你!」
「肃静!」
刑部大人一吼,堂下静悄悄,连叽叽喳喳的老百姓也连忙噤声。
他满意的点点头,唤了衙役将一干人犯都送入牢狱。
无罪的姜岱阳在灾区的善举众人皆知,立即受到老百姓们的欢呼与盛赞。
他开心的朝大家挥挥手,与好友一起上了马车,返回穆城。
姜岱阳被污蔑的事在许多地方都传得沸沸扬扬,姜侑更是被闻者所不耻,指他愧为人父,走到哪里都可以听到唾骂他的声音,甚至在关押他的大牢里亦然。
狱吏对他及姜涛不耻,因此都会特别照顾他们,提供冷饭冷菜冷水的待遇。
因池丞谦与他们父子关同一间牢,一视同仁,也有同样的待遇,而一墙之隔关着的则是吃里扒外,反咬姜岱阳一口的冯国胜等管事伙计。
狱吏们也没忘了他们,心情不好就拉一个出来练练鞭子。
这一天,两间牢里的人都听到两名狱吏恭敬的声音。
「他们就在后面,怎么不事先说,我们将他拖出来就好,姜爷就不必到这鬼地方了。」
姜岱阳!众人心里响起这个名字,脸色不好了。
「我与他们说几句就好,我的小厮带来的酒菜可是华富楼的,他们等你们吃呢。」
「好好,姜爷,您慢慢来。」
有些脚步声往另一边,也有脚步声往池丞谦、姜侑等人这边过来。
姜岱阳一路朝里走,扑面而来的阴风及潮湿腐臭的味道,让他想起前世。
他微微一笑,没错,那已是上辈子的事,日后都不必再想了。
姜岱阳在一间牢房前站定,看到姜涛靠在冰凉墙面,颓丧憔悴,眼神也有些涣散,看到他竟毫无变化。
姜侑的反应则很大,他冲到牢前,手铐与脚上铁链匡当作响。
他神情狰狞,对着牢房外的姜岱阳瞠目怒吼,「你这逆子,混帐东西!你是不是故意挖坑害老子!」
「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这是禽兽不如,恶有恶报,与我何干?」姜岱阳冷笑。
姜侑看着他,突然有点无措,「好,是我对不起你,我改,你给爹一次机会好不好?说一切都是池丞谦逼我的——」
「简直浪费口舌!」池丞谦口气淡淡,神情也淡淡,被关押几天,他知道自己是被这小子给反算计了,只可惜他知道得太晚,但他不怕,这一世他享受很多,何况家里能成事的人很多,他倒了,还有人能撑起池家门楣。
姜侑气得朝他怒吼,「你这臭家伙给我闭嘴!」
「何必多言,皇上不会放过我们的,平静的接受死亡不好吗?」池丞谦还真的瞧不上他。
姜侑目皆尽裂的瞪着他,突然像是想到什什么,对牢外的姜岱阳一笑,「孩子,爹听说了,你有功,皇上赏赐你了,你替我跟你哥哥说说好话,免了死罪,活罪我们愿意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