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侑的老脸顿时红了,他那时是没钱才拿姜岱阳抵债,这时也是没钱又回来找儿子。
「你是我跟方老爷的儿子,一家人,帐哪需要算那么清楚,是不是?方兄。」
即使这几年不曾往来,但姜侑也有听闻方辰堂与不少达官显贵维持良好关系,不是眼下他这个落魄伯府出身能低看的。
只是他都指名了,方辰堂还绷着一张脸,让他老脸又红了一层。
姜岱阳又冷冷开口,「当年把我送给养父,不闻不问多年,现在却来捡现成的,姜大人到底哪儿来的厚脸皮?」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哈哈。」姜侑干笑两声,表情说有多尴尬就有多尴尬,「父子哪有隔夜仇,都这么大的人儿,心里还有怨,你们说,是不是?」
可惜没人应和,空气瞬间凝结,气氛尤为尴尬。
姜侑骑虎难下,瞪着逆子,气得青筋毕露,但姜岱阳一点也没有想给他台阶下。
他怎能没怨?上一世安庆伯府成没落勳贵,他还傻傻的认回姜侑,供给银弹,让姜涛当了大官,姜府上下一片喜气,他备受姜家人吹捧,又迎娶池芳妤,却不知这就是一个埋人的大坑。
他爬得越高,跌得越深,最后尸首分离。
老天爷眷顾,让他重头来过,他怎能再做砧板的肉任人宰割!
姜侑咬紧牙关,突然看向一直安静的苏姨娘,使了眼色。
她吞咽口口水,想到昨晚老爷跟她说的话——
「当年确实是我们对不起他,我们这次到方家,他铁定没好脸,如今也只能用亲情打动他,咱们姿态尽量低一些。你是他的生母,必要时动之以情,再怎么样,也是你怀胎十月才有了他。」
苏姨娘脸色微白,要她拿孝道压儿子,可是她没底气啊……她很清楚一个女人只有攒住男人的心才有好日子过,因此当年听到丈夫要以亲儿子抵债,她也毫无异议。
当时姜岱阳冲到她面前怒吼,「你也不要我?」
她记得自己没好气的推他一把,他跌坐在地,难以置信的瞪着她。
当初他们又何曾想到会有今日?
在姜侑越来越冒火的目光下,苏姨娘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看着姜岱阳,嘤嘤哭泣,「是姨娘没用,别怪你爹,他有苦衷的,他每每想到你这个远在穆城的儿子就食不知味、睡不安寝。」
「姨娘跟个仆人差不多吧,眼下哪有你这仆人说话的分。」姜岱阳明明笑了,但每个人都看得出那抹笑意不曾达到眼底。
姜侑脸色一僵,苏姨娘的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
双方当然不是第一次接触,但姜岱阳对他们顶多生疏,哪曾像此时这般呛人?
气氛陷入一片沉闷。
方辰堂却在此时端起茶杯,拿起杯盖轻扣杯缘,慢慢喝了一口茶,看着面无表情的姜岱阳,「你好好跟姜大人聊聊,我跟你娘、莹儿都先去忙了。」
这是留面子给姜侑,不然还不知道姜岱阳会说出什么难听话来。
姜侑自然感激,忙点头,起身作了揖。
方家人都先行离开,吕芝莹在离去前,还借着宽袖遮掩轻轻握了姜岱阳的手。
她看到他在面对生父时的冷淡,眼中也多了戾气,她心疼他,更怕他难过。
姜岱阳回握她的手,给她一个放心的笑容,但这个笑容在方家人全数离开后立刻消失,变回一张冷冰冰的脸。
「不管你们要什么,我都不给,所以别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这是立即下逐客令呢,姜侑咬咬牙,逼自己先别冒火,缓口气道:「你出身庆安伯府,虽是庶子,我身为父亲,自然希望你更好,就像池姑娘,她心仪你,你们一旦成亲,你成了永宁侯的女婿,我也能厚着脸皮请侯爷帮你疏通,弄个官来做,这不好吗?你再也不是让人瞧不起的商人。」
见姜岱阳还是不吭声,他只好再说:「好吧,就算永宁侯那里行不通,但至少我跟你大哥都是个官,咱们骨肉至亲,血浓于水,我们帮扶你一把,官商联手,你还怕生意做不大?」
姜岱阳面无表情,「出身庆安伯府?外人鲜知我来自庆安伯府,众所周知的是,我是方辰堂的养子。」他这几年在外行走经商,至后来成名,从未提过亲生父母,自然没提过出。
他似笑非笑,「日后承袭爵位的是姜涛,伯府名声如何与我何干?还是姜大人年纪大,忘了已把我抵给方家老爷偿债?还是我出去宣传宣传?」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丢了脸,伯府名声臭,对你也没好处。」
见他揭露这陈年旧事,姜侑气得脸色铁青,估计再多说一句,他就会被活活气死,只能深吸口气,看向苏姨娘。
苏姨娘咬着下唇,小心翼翼的看着冷着张脸的姜岱阳,弱弱的开口,「阳哥儿,不知姨娘跟你爹方不方便住下来?」
「不方便。」姜岱阳答得直接。
姜侑气得吹胡子瞪眼,正想指着他开骂,苏姨娘突然扯扯他的袖子,轻声说了句,「思园。」
是了,他眼睛一亮,他们来之前,能调查的都调查了,姜岱阳在别处还有个大宅院。
「对了,这里是方家,我们住下当然是不方便,你不是还有座思园,我跟你姨娘去那边住好了。」
「不方便,那里住人了。」姜岱阳难得多说几个字。
姜侑皱眉,「这么巧?我们来,那里就住人了?」
「巧合的事多着了,像姜大人多年来对我的死活不闻不问,我一发达,你跟苏姨娘就凭空冒出来,大人说巧不巧?」他满口嘲讽。
姜侑一噎,这逆子刚刚那样接话,就是在这里等着他呢,他真的会被这逆子给活活气死。
苏姨姨羞惭得抬不起头来。
在一旁侍候的方家丫鬟小厮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头都压得低低的,努力压下听到姜岱阳那一席话冒出的笑意。
但姜侑脸皮有练过,很快又恢复正常,笑着对姜岱阳说:「对了,池姑娘来到穆城,没什么熟人,你这几天就带她到处绕绕。」
「寻宝坊近期到货,没空。」姜岱阳说。
「不看僧面也看佛面,难道要让外界认为方家生养你这几年,连礼数都没教你吗?」
「就是教了,才知晓由我一个外男带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去玩有多不适当。」
姜侑又是一噎,我朝民风开放,又没让他们做什么,哪里就不行了。
「池姑娘老说自己自幼受诗书礼仪教导,又怎么会做出没礼教的事?这不是打脸自己。」姜岱阳又说。
姜侑的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了,最后为了不让自己活活吐血身亡,姜侑带着苏姨娘等人离开,乘马车到街上,随意找了家客栈入住。
多年前他们住的宅第,在当年离开前就已卖掉了。
窗明几净的房里,姜侑脸色铁青的靠坐椅上,闷着头不说话。
他画了那么大的饼给姜岱阳,这小子居然都不心动!苏姨娘怯怯的开了口,「老爷,如今阳哥儿油盐不进,该怎么办?」
怎么办?他气得一拍案桌,拍得他手都痛了。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要过优渥富贵的生活,要为长子的仕途打点,没有钱能运作?
安庆伯府早成空壳,能典当的古玩珍品,这些年他一一私下差总管变卖,又买了几可乱真的仿品充当门面,而这些变卖的银两都用在巴结疏通,以为能让姜涛在原有的职位上再升一级,结果却被另一家更有底蕴的永康侯府抢走那个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