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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芝莹离开了。

  翌日,断头台上,一柄钢刀明晃晃闪过姜岱阳眼前,刹那间,痛楚袭来,喉头鲜血喷溅而出。

  此生,有关姜岱阳的所有恩怨情仇皆随风而逝。

  第一章 改头换面(1)

  夜色如墨,穆城方家笼罩在一片静谧的黑暗中,庭院深深,在柏轩院的屋子里,夜风拂入,将桌上烛火吹得忽明忽灭。

  拔步大床上,姜岱阳睁开眼,一愣,看着床顶的承尘,有些恍惚,他不是死了吗?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脖颈,好好的?

  姜岱阳飞快坐起身,低头看着身上盖着的绣着瑞草云纹的被褥,眉头一皱,再抬头看向正前方茶几上方的一只包袱,又是一怔。

  他再环视屋内,圆几上方有一只三彩山水瓶,再过去则是楠木雕花衣橱,这越看越熟悉的屋子不正是他年少时在方家的房间?

  他眼睛倏地睁大,想也没想就跳下床,冲到铜镜前,看着镜中青涩少年的俊美面孔,神情恍惚,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镜子、看着自己的手,在狱中的自己多日未进食又被严刑拷打,伤痕累累,骨瘦如柴,人不似人,鬼不似鬼。还有,他被斩首了,利刃砍进皮肉的剧痛,他一想到头皮仍旧发麻。

  然而,他怎么——怎么就回到年少时?

  作梦吗?是梦也好,他想再见见养父母,见见他心尖上的人儿。

  顾不得光着脚,姜岱阳转身就往门口走,手背不经意划过什么,传来一丝痛楚,他皱眉低头,看到桌边有一小瓷片,再低头,地上有摔破的茶杯,抬起手背,只见那道割伤很浅,但渗出血丝,痛感很真。

  他的心跳陡地加快,这……不是梦吗?

  姜岱阳再次奔回镜前,望着镜内少年眉宇间隐隐的戾气,眼眶红了,热泪一滴滴落下,滴落在手背上的感觉是那么清楚,双手不由捂着狂跳的胸口。

  他活了,不,他重生了。

  姜岱阳从镜子内看到那只包袱,是了,就是这一夜,养父又狠狠训他一顿,说他好高骛远,性格不能经商,他大为光火,想离家独自闯出一片天,让瞧不起他的方家上下都知道他们错了。

  但要离开,他唯一舍不得的就是吕芝莹。

  吕芝莹不是方家人,却是方家中唯一看得起他的人。

  她是茶农吕森的女儿,养父初时创业时,一批茶叶出了问题,是吕森及时救援才没损及商誉,也是那一次,「晨光商行」在业界站稳,后续的发展更为顺利,及至后来成为穆城数一数二的茶商之一。

  只是吕森与妻子一次外出,马车坠崖,双双离世,仅留吕芝莹这个三岁稚女。

  养父念恩,收她当童养媳,视若亲女,方府下人莫敢轻视,对她极为尊敬。

  他年长她四岁,在亲生父亲将他扔给养父抵债后,成为她名义上的二哥。

  时光如箭,这一年,他十六岁了,她十二岁。

  他从下人口中得知养父准备在她及笄时让她跟大哥成亲,也就是说,他只有三年时间可以让他们刮目相看,将她许配给他。

  大哥都二十二了,仍体弱多病,怎是她的良配!

  他急于做出一番丰功伟业,仗着晨光茶行的光环,硬是以低价签约五年,收购岭南几家茶农的茶叶。

  此破坏行情之举引起其他茶商不满,这几家茶商遂联合起来去抢购其他茶山的茶叶,引发一连串的茶价波动。

  养父劈头盖脸的当着不少人的面前狠训他一顿,让他脸面尽失。

  他气忿不满,要离家出走,可他舍不得吕芝莹,想到了私奔,于是找了她,急呼呼的吼走她屋里的丫鬟,跟她说他喜欢她,想娶她,只要她愿意跟他走,他一定会让她成为富太太,享受一生的荣华富贵。

  十二岁的吕芝莹婷婷玉立,已跟着养父打理茶行,在外一贯沉静内敛,但对亲近的家人仍如幼时的慧黠灵动。

  可在听完他的表白后,她娇俏神情收起,变得严肃,口气更是硬邦邦,「二哥今日的胡言乱语,我会全部忘记。」

  她严正拒绝了!他似被人由头浇了一盆彻骨冰水,难堪又难受,更多的是不甘及怒火,一路冲回房间,一股脑的收拾行囊,因口干舌燥喝杯茶水,又气不过的砸了茶杯出气,落在桌上及地上的瓷片就是因此而来。

  姜岱阳低头看着干涸的伤口,巨大的喜悦冲进心房,眼中滚烫的泪水落得更凶。

  这一晚,便是离家的那一晚。

  后来他成功了,意气风发,毫不在乎的舍了方家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丢失的是无价之宝,也不知他的成功之路最初就是由方家人为他铺陈帮扶,若没有他们,他根本没有能力成为一大富商。

  眼下什么事都还没发生,姜岱阳知道他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经过上辈子的历练,他有手腕本事,但他要做的更多,绝不再骄恣自满,自以为是,行事高调处处惹祸,得罪更多人。

  他深吸一口气,拭了泪水,走过去将包袱塞回衣柜,穿好鞋子,这才开口喊了小厮袁平进来,「将地上收拾了。」

  袁平是养父给他的随侍,十七岁,忠厚木讷,不善言词,他对袁平的态度一向不好,但袁平却是个忠心的,上一世他遇难入狱,在其他管事都怕事远离时,他仍想尽办法要进牢探视。

  袁平边收拾边皱眉,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总觉得主子看他的眼神不太一样?还有,眼睛红红的,是哭了?

  姜岱阳一见他困惑神情,想着自己的表情,心里一惊,神情瞬间一变,如往常一样不耐烦的粗声道:「动作快点,去弄水来,少爷我要洗澡睡了。」

  「是,少爷。」袁平不敢再打量,急急的出去忙活了。

  姜岱阳一夜未睡,他心里开始计较,重生的日子要怎么过。

  翌日,用完早膳,姜岱阳步出柏轩院。

  方家经营茶行已有十余年,占地宽广的老宅院因此扩建多回,认真说来,占了宝庆大街六个铺面,茶行的店面、库房等都划在前院,中庭的亭台楼阁则为品茶雅间,用来招待贵客。以居中的人工湖为界,湖后方则为方家私宅,造景假山及满园的葱郁花木,曲桥旁的一片芍药开得正盛,景色一如姜岱阳记忆中的模样,每走一步,他就觉得心跳如擂鼓。

  此时姜岱阳站在曲桥上,目光落在东边养父母所居的沧水院,大哥住在西边的轩格院,吕芝莹则住在离沧水院不远的湘南阁。

  各院间桃李成荫,但开朗疏阔,间以花园、回廊、奇石造景及花架石桌椅,处处皆是风景。

  袁平站在姜岱阳身后,偷偷觑他一眼,怎么主子又失神了?

  姜岱阳眼眶微红,深吸一口气,循着记忆前往沧水院。

  养父严以律己,即使成为大茶商,依然不好女色,与养母感情极好,府里没有任何妾室庶子。大哥出生体弱,近年来由叶瑜这个女大夫为他调理治病,身子骨虽说好了不少,然而染病的消息依然不间断。

  商场逐利,有些人为讨好养父,搜罗美人相送,都被养父不假辞色的拒绝了,几回后,外人识相的不再送美人。

  心思翻转间,他已来到沧水院。

  一见到混不吝的二少爷,院门前的青衣婢女连忙上前行礼,一名嬷嬷更是快一步掀帘进屋,再出来时才对着姜岱阳道:「老爷、夫人请二少爷进屋子。」

  这位古嬷嬷是方辰堂的妻子孙嘉欣的奶娘,总是笑眼眯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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