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起身,看着他走向门口,看着他开门……她忽地觉得自己太瞥扭、太不懂事、太不近人情。
就快过年了,就算是对着非亲非故的人都要说句吉利话的,为什么不对他说?行船走马三分险,若是他一出门遇上什么……
这么一想,她霍地起身并冲向门口,而他已经踏出厅门并关上门了。
「松哥哥!」她喊了一声,急急地拉开了门。眼见着他就在门外,她一个心急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扑。
他连忙伸出手,牢牢地接住了她。
周学宁惊觉到自己扑进他怀里,急忙地想推开他,不料,他却将她环住。
「松……」她吓坏了,整个人僵硬地立在那。
她听见他的心跳声,强而有力且稳健,怦怦怦怦地,响得她耳膜发疼。
「说你等我回来吧!」他低下头,在她耳边低语着。
她感觉到自己在颤抖,也感觉自己在发烫,她怯怯地、嗫嚅地说:「我……等你回来。」
穆雪松捧起她的脸,对着她温柔又深情地一笑。
滴水成冰的寒夜里,城楼上的守军在冷冽的腊月里来回巡逻,气氛肃杀。
边境骚动已经持续了月余,两日前刚有三十多名胡勇兵在放哨处挑衅,不得轻忽。
只是年关已近,众人思乡更浓,无奈戍守边疆,无法返家与亲人同聚。
不只如此,因为骚动不断,就连想在营中过个小年都成问题。
此关守将秦樵风将军,乃将门之后,骁勇善战,有勇有谋。他领军在此镇关已有三年,这三年里边疆平静,未起风波。
怎知两个月前一名胡人少女在边关附近失踪,胡人声称少女遭到边关守军擒去,几番讨人不成,便领了数十名胡勇兵在城下叫嚣。
秦樵风派兵赶走那些胡勇兵不久,几个部族便串联而起,齐力进逼城下。
就这样,骚动便持续至今。
秦樵风原也担心真是营中士兵掳走少女,上天下地将军营翻个底朝天,并无少女踪迹。
他着人向部族长老解释,却不得信任,无奈之下,只好喝令封关,全军戒备。
「真冷……」城楼上的守军老赵耸了一下身体,「真是天杀的鬼天气。」
「可不是,今年直比去年还冻。」小李回应着。
「俺想着我老娘了……」老赵幽幽地说。
「别说了,你老娘横竖都能等着你,可我那媳妇貌美如花,还真担心她跑了。」
说着,两人笑了,可那笑容里有着一抹酸楚苦涩。
「唉。」突然间,小李叹道:「要不是家里需要我的军饷度日,我怎肯来这么远的地方?瞧着都要过年了,可却……」
「如果现在能吃上一盘香喷喷的饺子,不知道有多好?」老赵说。
「最好再配上一碗热呼呼的胡辣羊肉汤……」
「别说了,俺都犯馋了。」说着,两人又是苦笑。
边疆戍守的日子辛苦,总得学会苦中作乐,否则谁还捱得下去?
忽地,小李耳朵一竖,「老赵,你有听见什么吗?咕噜咕噜的,好像是……车轮子转动的声音……」
「他娘的!该不是那些胡人又来了?」说着,老赵警觉地往远处看去,只见寒夜里出现了隐隐的、闪灭的火光。
「真有人来了!」小李惊觉有人靠近,立刻往城下通报,「有人!」
听见城楼上有人喊,底下的守军瞬间动了起来,不一会儿,便集结了数十人在底下的城门内。
这时,远处传来号角声,十分熟悉。
大伙既紧张又疑惑,只能紧抓着手上兵器,严阵以待。
又一会儿,火光越来越清楚,越来越明亮,隐隐约约地,可看见人头攒动着,而且还在风雪中挥舞着红色旗帜。
「怎么回事?」老赵跟小李更困惑了。
再过了一会儿,一切都看得清楚明白了。
那是一支二十多人的队伍,每个人包得密不透风,他们拉着篷车,车上像是载了什么沉沉的货物一般。
此时,那刚才挥舞红旗的人站到前头,朝着城楼上警戒的守军喊着,「各位军爷辛苦了,小民是受天城的胡成庵,岁寒时分,年关已近,特地与我的兄弟穆雪松给各位军爷带来吃食,还请秦将军笑纳。」
城楼上的、城门里的,全都听见了胡成庵的声音。
知道城门外的人竟然是受天城的大商户穆家及胡家,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惊讶不已,立刻着人通报。
众人在风雪中又伫候一会儿,秦樵风亲自前来到城下,并命人开启半扇城门。
人高马大,身形精壮的秦樵风与他的副将走了出来,毫无畏惧,一步步靠近门外的车马。
「吾乃秦樵风,二位……」
穆雪松跟胡成庵并肩而立,恭敬地一揖,「小民穆雪松,胡成庵,雪中跋涉八日,特来求见秦将军。」
「边疆骚动,又逢雪季,二位为何事跋涉奔波?」他在此戍守三年了,自然听过穆雪松跟胡成庵这两号人物。
想他们二人身分矜贵,为何犯险来此?
「小民得知近来边疆骚动,全军戒备,心想岁末已至,便联同两位兄弟及府里女眷连日赶工,给秦将军及诸位辛劳的军爷们送来两万颗饺子。」
闻言,秦樵风一愣。
「饺子都在车上,还请将军过眼。」他说。
秦樵风以眼神示意一旁的副将上前查看,副将点了头,便在胡成庵的引领下上前查看篷车内堆到篷顶的饺子。
「将军,真是饺子。」副将说。
「将军与弟兄们戍卫此地,保我受天城及来往商队的平安,这只是我们一点小小心意罢了。」穆雪松恭谨地说:「还请将军笑纳。」
秦樵风沉吟须臾,毅然点头,「你们奔波数日也是乏了,在军营歇上一天吧!」
「小民谢过将军。」穆雪松欠身一揖。
各营房起了灶,分去饺子、羊肉块跟药包,便开始烧水下饺子跟煮羊肉汤。
不多久,香味便在营里飘散开来。
那些身体疲惫,内心寂寥的军士兵们吃着香喷喷的饺子、喝着热呼呼的羊肉汤,不只暖了胃也暖了心,一个个脸上都绽放着笑意。
这军营已许久不曾听见笑声了。
秦樵风巡视着各营状况的同时,也命人安顿了穆雪松跟胡成庵的人马,并将穆雪松跟胡成庵二人请进自己的军帐中。
待他绕了一圈回来,下属也已给他帐里送来刚煮好的饺子跟药香四溢的羊肉补汤。
进到帐中,穆雪松跟胡成庵起身。
「二位不必拘礼。」秦樵风要他们坐下,并以眼神示意伙夫兵将饺子跟羊肉汤呈上。
「趁热,一起吃。」秦樵风说。
「谢过将军。」
就这样,三人便在帐中大啖饺子并喝着那暖胃的煲羊肉汤。
「这汤头真是世间美味,喝下去,全身寒意都没了,肚子暖呼呼的。」秦樵风盛赞着,「除了家母的煲汤,这是我喝过最好的煲汤了。」
「将军久待边疆,怕是思乡情切,才会觉得这汤是世间美味。」穆雪松笑说。
提到思乡,秦樵风眼底闪过一抹愁绪,「是呀,我离家已有三年,前几个月接获家书提及老母亲身体有恙,做儿子的我真是挂念,不知如今母亲可好……唉,我真是个不孝儿子。」
「将军为了国家社稷,只能在忠孝之间抉择,也是万不得已。」穆雪松劝慰着道:「小民相信将军保护百姓之安,上天必也会护佑秦老夫人。」
秦樵风扬唇一笑,「希望苍天有眼。」
「那是自然。」穆雪松说着,话锋一转,「不知将军府上哪里?老夫人又住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