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样的人家说没落就没落了,就因为皇帝一句话,这种事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若是要晓星星来说,这天下犹如一盘棋局,长平侯府不过是棋盘中的一个棋子,要怎么走,要往哪里去,都由下棋的人决定。
即便尊贵如亲王皇族,也多的是顷刻之间翻覆,家破人亡的先例,至于长平侯府如今的一切,归根究底是因去年冬天陈王的叛变。
陈王兵变和长平侯压根扯不上一毛钱的关系,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偏偏就被拖下水了。
只不过任何事情都没有无缘无故,这就要往远了的说。
说起来,燕荡朝的爵位并不值钱,除了爵位和食禄,什么都没有,偏偏先高祖立国初始大封功臣,爵位不要钱似的送出去了,可皇位更迭,勋贵之家每年的开支用度竟然占了国库收益的十二,这还仅仅只是侯府、伯府而已,三公还没算上。
勋贵子弟大多数任荫官闲职,也就是说每年国库超过百分之十二的收益,竟然要去养这些人家骄奢无用的闲人废物。
于国无益,是为闲,于政有损,是为废。
你也别说国朝对你不仁不义,将近四代的富贵你也享受过了,当这些花费与国库收益相比的时候,这些曾经追随太祖打天下的功臣便成了永安帝除之为快的肉中刺。
永安帝早就不耐烦再去养这么多王爵,这次,借着发作陈王,也算清洗像长平侯这些对朝廷再无建树的勋贵。
这一波大清洗中,被抄家削爵的不只有他们家,江恩伯府、安荣伯府、清郡侯府被抓到的把柄和辫子都不少,重则贬为庶人,男丁收入囚牢,不日流放千里,女眷没入教坊司,下场凄惨,一夕家破人亡。
轻轻放下的就像长平侯府,长平侯府不是权臣,不是外戚,又和陈王实在攀扯不上,唯一的错就是碍着了皇帝老爷的眼,除了被削去爵位,京城产业充公,连这幢百年前御赐的宅子也要收回去。
今国公府本来就对这门亲事诸多不满,加上洛大公子被满街的人撞见在外头养了小倌,对捅破这层窗纸的晓星星更加不满了。
国公夫人尤其震怒,正愁找不到方法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晓星星,皇帝的削爵令下来了,这无异帮了她一个大忙。
被大大削了脸面的国公夫人决定要好好的打一打长平侯府这只落水狗,挫一挫他们的锐气,所以才有今日莫氏的上门。
面合心不合的婆媳难得同一个鼻孔出气,莫氏冷笑道:「今日我上门来,也不怕人家诟病我国公府落井下石,做人不厚道,我也不是那等棒打鸳鸯的人,明白大姑娘对我儿用情至深,倘若大姑娘非我家邑儿不可,不愿退亲,那就让我家邑儿纳她当良妾吧。」
只要晓星星敢进门,到时候,身为婆母的她想怎么拿捏又有谁敢说话?她有的是法子让她求生无门!
晓修罗霍然起立,两撇小胡子气到飞了起来,「放屁!让我的星儿给你儿子当妾?真是天大的笑话!」
莫氏虽然被晓修罗的气势给骇了一大跳,但强自按捺下来,嘴上半点也不认输。「侯爷,说白了,侯府的爵位没了,眼看和平头百姓没两样,你家大姑娘自幼丧母,让她进我国公府当妾可是抬举她了,难道你们还想拿乔不成?」
「退亲就退,不必罗唆!」晓修罗二话不说,只差没把莫氏赶出去。嫌弃他那么好的女儿,这些有眼不识金镶玉的凡夫俗子!
莫氏可是完全没把晓修罗放在眼里,她得寸进尺,得意洋洋。「侯爷要不问一问令嫒的意思?」
她有把握这位大姑娘一心要巴上自己儿子,进国公府的门,就算不给宗妇正妻位,她还是会死皮赖脸贴上来的。
无视厅堂里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气氛,晓星星喝了茶,吃了一块色泽红润的山楂糕,也不回应莫氏的问话,倒是面无波澜的反问她爹,「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您怎么看?」
「退亲、退亲,这样的亲事不要也罢!」晓修罗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晓星星点头称是,「爹既然以为不可,那女儿就听爹爹的。」
晓修罗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眨眨眼,见女儿的笑容不变,点头称是,他忽然就信心满满了。「田仲,去库房把大姑娘的聘礼拉出来,我立刻上国公府去退亲!」
身为晓修罗身边最资深的老仆,包田仲是有一定地位的,他和晓修罗说是主仆,但从小侍候着晓修罗过来,两人的感情更像兄弟。
一听到晓修罗的命令,包田仲几乎是毫不迟疑的就要下去拉聘礼。这桩亲事,老实说整个侯府的下人没一个看好,他虽然不敢拿出来嘴上说,但是私心以为要退亲是普天同庆啊!
莫氏一脸不敢置信,茫然的看着侯府仅剩的几个仆人要去库房拉聘礼,更没料到晓星星闲庭信步的走到她身边。
「我记得今国公府也不是世袭罔替,国公爵位就到世子爷这一代吧?」她声音浅浅,语调慢慢。
「这关你什么事?」莫氏下意识就问了回去。
「陛下看权贵勋爵不顺眼早已多时,侯府伯府如今已去了大半,世子夫人与其担心那么多,不如想想国公府的未来,自己和洛公子的以后吧。」
处于高位的人,身分决定了他们的态度,自然而然流露的专制和霸气是其他人难以抵抗的,晓星星这话说的有理有据,还霸气诛心,但却是不争的事实。
历朝所有的帝王不会轻易削爵,除非涉及谋逆大罪,因为这很容易就动摇了王公臣子们的心。
但时移事改,天下没有什么是不会变的,兔死狗烹是不变的铁律,这位世子夫人要是没有笨得太彻底,应该能明白她说的是什么,要是真的听不懂,那她也没办法了。
晓星星没兴趣看莫氏脸上的表情有多精彩,走开一步后又倒退回来,拍了下脑袋,然后嫣然一笑,笑如春花,「瞧我这记性,夫人要是得空,不如和世子爷到胭脂巷倒数第二家的小院去瞅瞅,那小倌长得可俊俏极了,丁点不输青楼妓院的头牌花魁。」
莫氏浑身发抖,她竟敢把洛邑中意的小倌拿来和青楼妓院的花魁比较……可她心里何尝不明白那娈童的地位比妓女还要低贱百倍。
晓星星这是恶狠狠的下她脸面!
「你这贱人!」莫氏精致的面容扭曲,气得连口水都喷出来了。
晓星星微微倒退了一步。「夫人因为这点小事就动怒,那公主府的怒火要是烧到了国公府——啧啧,最好国公府和公主府的交情够深,华胥公主可不像我侯府这般好说话。」
就算是姻亲关系又怎样?
华胥公主一向护短,她膝下就襄阳郡主一个宝贝女儿,更重要的是襄阳郡主下个月便要下嫁奚族饶勒都督那不延。
今国公府世子的宝贝儿子自己有断袖癖也就算了,居然还替襄阳郡主遮掩,让她一再溜出公主府与男人私会。
老实说这种事可大可小,公主府的难处在于永安帝膝下有十二个皇子、五个公主,可惜那不延来求娶的时候,公主年纪大的大,小的只有三岁,皇后便给他出主意,从宗室的郡主、县主里挑人,要是确定名单,等要和亲出嫁时再赐封公主的名号便可。
宗室女中算来算去只有襄阳郡主的年纪最是恰恰好,那不延也同意了,于是襄阳郡主的亲事便是板上钉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