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和堂的大夫一看见木板上的人便惊呼了声,「这不是天下居酒楼的李老板吗?」
「大夫认得此人?」晓星星问。
「他三日前去了一处赌窟,回来就拼命的打摆子,时冷时热,曾找老夫出诊看病。」赌场有很多种,但最次的就是那种下九流的地方,蚊子苍蝇蚂蚁老鼠只要被这些带菌的东西咬上一口,就会得这种病。
「大夫可知他得的是什么病?」
「要人命的冷热病呀,没想到才几天不到,想不到人就走了。」大夫长长的叹了口气。
所谓的冷热病也叫打摆子,时冷时热,发烧畏寒,还时有癫痫发作,要是没有及时诊治,丢了性命也是常有的事。
「多谢大夫告知。」她行了一礼。
「胡说,我家老爷好端端的,哪可能得什么冷热病,你一派胡言!」李太太一口否定保和堂大夫的话。
「李太太请的大夫也来了,要不也让你请来的大夫瞧瞧李老板的死因?」她本想快刀斩乱麻,但这李太太显然是要把事情闹大,既然要闹大,她也没什么好怕的,接招就是了。
接着便由李太太让人去请来的大夫把李老板翻翻覆覆的看了个遍,做出这样的结论——
「李老板是上吊死的,大家瞧这脖颈的青紫痕迹,除了这样,没别的病因。」那大夫一口咬定。
李太太的眼中闪过一抹得意。
「你是哪里的大夫,一派胡言!」保和堂大夫的判定被推翻,还是被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大夫,这事关医德医术问题,他张口便问。
那判定李老板吊死的大夫可没拿保和堂大夫当回事。「医术不如人就趁早滚回老家去,何必在这里丢人现眼!」
晓星星不管两人的争吵,转向仵作,「仵作大哥,李太太说李老板是悬梁自尽而亡的,那位大夫也一口咬定,您以为呢?小女子曾在宋慈写的《洗冤录》案例中看过,上吊自杀的死者能通过伤痕判断出死者究竟是被人害死后挂上房梁,还是真的悬梁自尽的,想必您能看得出来。」
「姑娘何以觉得我一定看得出来?」仵作吏役五十出头,看得出来在这一行浸淫已久。
「身为替死者伸冤说话的仵作,又岂能不明白屍体说的话?」
仵作是十分低贱的工作,举凡能有别的活路,都不会有人想干这一行,触碰的是冰冷的屍体,又晦气,人人不待见,但这位姑娘与他说话,目光坦荡,语调客气,也不会因为他们身上长年和屍体打交道残留的气味退避三舍,让他们这种一直以来倍受歧视的人心生感激。
「我尽力便是。」他抱拳,走向屍体,也很快得出结论,「脖子虽有青紫痕,屍体的确是得病而亡。」
他没说死者是死后才被挂上梁,还是诬指任何一个人,但意思已经非常明确。
「多谢仵作大哥。」晓星星示意包田仲把人送走,至于该给的车马费她从来都很大方,绝不会短了人家。
仵作离开之前瞧了李太太叫来的年轻仵作一眼。「还不走,在这里丢人现眼吗?」
年轻仵作摸摸鼻子,随着他离去了。
晓星星也准备要进屋,李太太却仍不甘心。
「慢着,你别以为这样就没事了,你家害了我家老爷一条命,绝了我家的生路,你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她像市井妇人般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摆明晓家要是不给出银钱来,她就准备在这里住下了。
晓星星也怒了。「你要的公道我给了,你还是不满意,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今天还真开了眼界,但是任何事到哪都要说个理字,天下居的生意有多好?一壶粗茶要价一两银子,买卖嘛,是两相情愿的,李老板敢这么卖,客人愿意买单,我也没有二话。」
「这么多年,李老板不说赚得盆满钵满,他的钱都上哪去了,置田、买产、养外室,而且还不止一个儿子……李太太口口声声要公道,好像我家欠了你似的,既然你要算清楚,我要的也不多,李老板租我家的铺子总共四十五年有余,拿掉余数,四十年的租金加上铺子四十年营收的总帐,你最好一文不差的送过来,我不是那等不通人情的人,给你七天,过了七天你没让我看到你的诚意,那不好意思,那咱们就公堂见了!」
李太太如遭雷击,她花大钱收买的大夫没派上用场也就算了,不不不,不是这样的,那人说自己这么做,就能剥下晓家一层皮来,未来天下居就永远属于李家的了……不不不,这些都不是重点,那死鬼居然养了外室,还有儿子?
「你这下十八层地狱的死鬼……」她面目扭曲狞狞,泄愤的播打着李老板的屍身出气。
「什么?那天下居不是李家的?李老板不是口口声声说那是他们自家的产业?」总算弄清楚这件事来龙去脉的县民看不过去了。
「四十年的租金都没收?免费让李家人使用,这东家未免也太好说话了。」
「听说是晓家族人才有的福利,这姓李的也不知道过了几层的关系捞来的便利,平常踱得二五八万似的,用鼻孔看人,现在人没了,还想着要谋黑心钱,这心实在太黑了,连这样的油水都想要。」
民心就是风向,如果说方才吹的是东风,这会儿吹的就是西风了。
「黑的是这女人吧,丈夫死了,不快点让人入土为安,还让他光天化日的曝晒在太阳下。晓大姑娘说的对,人心不足,不知道感恩戴德就算了,这到底是多没良心才干得出这种事?」
「是人有嫌银子少的?你没听说李老板在外头还养了外室,这开销得有多大啊?」
「他就是个惧内的,那李太太给他生了五个都是女儿,他不找别人生等着绝后吗?」
同样是男人,也有站在男人的立场上说话的,古来财帛动人心,人会为了利益做出什么来,没有人知道。
晓星星不再理会外头这些人,也不理会已经哭倒跪坐在地上的李太太进门去了,应付这些人比她做了一天的活儿还要累。
晓星星不知道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不停咒天骂地的李太太就该是个死人了,因为有道利刃的冷光神鬼不知的靠近李太太要取她的命,可电光石火间却让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小石头打歪了去向,行凶之人一招没能得手,立刻放弃任务,本来就淹没在人群里的身影,一下没了踪影。
人群散后,锦衣把这事回报了元璧。
因为做的是暗卫,锦衣有张十分普通的容貌,中等个子,就算在人堆里也是见过就忘的另种人。
「这要杀人灭口,不该灭的是晓姑娘,怎么会是那个苦主?」黄泉不明白。
「这么简单的事你都不明白,我看你是在主子身边好日子过太久,忘记什么叫栽赃,什么叫嫁祸!」谛听很快猜出那杀手的来意。
「你的意思是杀了那李太太,把罪过推到晓姑娘身上,说她买凶杀人?」黄泉也不傻,只是刚才那会儿没反应过来。
这不是李家铺子要被收回去吗?李家偏在这节骨眼又死了当家的,不忿之余李太太还来大闹,害得晓家面子尽失,这才买凶杀人,多么的合情又合理。
「当着这么多的眼睛杀人,晓姑娘就算最后能洗清罪名,怕也是少不了一番周折,要是找不到凶手,一个姑娘家银铛入狱,你要知道牢狱可是黑得很,到时候能不能完好无缺的出来都还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