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高伟伦脸上有着抑制不了的怒意,他曾多次跟父亲抱怨这门亲事,也直言母亲温柔婉约,与父亲鹣鲽情深,是他自小就羡慕向往的,如今事与愿违,父亲却不肯替他出声,还要他屈服,叫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父亲,儿子知道,祖母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但儿子就想再拼一拼,等升官后再考虑成亲,这一点,还请父亲极力替儿子争取。」
他知道此举只能将婚事往后延,但他相信,一旦他站到更高的位置,能证明自己的能力后,可以求得祖母撤了这门亲,他与心上人就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高宗佑看着儿子,想起他私下对这桩婚事的种种排斥,再低头看着将柔弱身子靠着自己的爱妻,想到后院里的两个姨娘,虽然各有风采,但不得不说,男人还是喜欢柔弱,全心全意只有自己的女子。
母亲生性严厉,监于慈母多败儿,儿子自小就被带到母亲身边教养,个中滋味,他最清楚,毕竟他也是这样过来的,也能理解儿子为何会抗拒性格像母亲一样的女子为妻。
自己能娶到心尖上的人儿,是他生平第一次忤逆母亲,甚至不惜绝食抗议才有的结果。
但这些年来,他不得不承认,这柔弱动人的女子能当自己最爱的解语花,却无法当一个称职的当家主母,也因此,母亲不得不继续执掌中馈,才能让这偌大的侯府维持下去。
这也是他无法答应儿子解除娃娃亲的主因,若让儿子再娶一个如同爱妻一样柔软胆小的妻子,当家重任就会继续压在母亲肩上,所以他无法成全儿子,否则就太不孝了。
「侯爷,你就答应儿子吧。」叶虹怯怯地要求着。
高宗佑孝顺,已违反母亲心愿娶了心上人,所以儿子的婚事他不敢再有意见,只是看着儿子眼中的期盼,还有爱妻眼中的祈求,他到底心软了,「好吧。」
「谢谢父亲。」高伟伦一揖到底,心里盈满喜悦,他知道自己多争取到一些时间来解除这桩讨厌的娃娃亲了。
高宗佑的袖子又被妻子拉了拉,他低头对上她微红忐忑的眼睛,轻拍她的手,「我知道,我会跟母亲说的。」
闻言,她瞬间笑了。
高宗佑又心疼了,他知道她一向畏惧婆母,更害怕婆母交代她做的任何事,就连掌中馈一事,她也做不来,但他不怪她,她虽出身安国侯府,却是丧母嫡长女,自小就在后娘手底下小心翼翼地求生存,养成她逆来顺受的个性。
妻子不仅做不来当家主母,就连生子也吓坏她了,哭求着太可怕,她不要再生了,是他私下喝避子汤,即使母亲作主又纳了两个小妾,他也再无子嗣。
可这些年来,看到老母亲派人四处寻来生子秘方,不管是给他或妻妾服用的,从期待到后来的失落、不再提起,高宗佑心中是有愧的。
思绪间,他已带着妻子来到富兰院的堂屋向母亲请安。
魏氏坐在罗汉榻上,他跟妻儿坐在左下首,早到的两名妾室则坐在右下首。
老夫人看着自己的独子格外高兴,她对叶虹这个媳妇的确不喜,生得柔若无骨、楚楚可怜,哪里有一点当家主母的气度?
她心累的按按眉间,兴宁侯府日渐没落,若让孙子再娶一个如同媳妇一样的小白花,一旦她这老骨头双脚一伸,这个百年世家就会败了吧?
这一日,是侯府固定的请安日,高宗佑与老母亲聊些家常后,便让妻儿先离开。
魏氏顿时明白,儿子有正事要谈,不然他哪舍得让直黏着他的妻子先离开。
不意外,还是高伟伦的婚事。
高宗佑说了想将儿子的婚事延一延,也将高伟伦的原话转述一遍。
魏氏喝口茶,敛眼想了想,她要让小俩口成亲,本意是想让孙子定下心来,别再去想杜家姑娘,她也是想含饴弄孙了,只是俞采薇要入凌阳王府三个月,婚事的确得再延一延。
她放下茶盏,看着儿子,「好吧,日子就再往后延,不过,我已经跟采薇提过,接下来三个月,免了她的请安,让她好好待在院里绣嫁衣。」魏氏拧眉,「那孩子好静,等闲也不会外出,这日子延后之事就不必跟她提了,免得她多想,以为我们不想认这桩婚事。」
「儿子明白。」高宗佑连忙应和。
「还有,让媳妇儿跟伦哥儿就别去琉璃院了,免得说了不该说的话。」她不忘叮咛。
「儿子会同他们说的。」
高宗佑目的达成,先行离开,只是一向强悍的母亲如此好说话,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稍后,他转述母亲的意思给妻儿时,母子俩的神情都松了口气,听到魏氏的交代,更是频频点头,绝不会往琉璃院去,殊不知,这便是魏氏的打算了。
皇帝寝宫内,空气中有着淡淡的龙涎香,层层纱帐内,雍华帝正陷入一场恶梦中。
梦境里,刺骨寒风夹杂着漫天飞雪,四周响起铮铮刀剑的撞击声、厮杀痛呼的叫声,空气中有浓浓的血腥味,地上都是死状凄惨的屍首,金碧辉煌的皇宫内,刀起刀落,飞溅的鲜血洒在宫庭里,接着有人大喊——
「攻进来了!快逃啊!」
金銮殿里的宫女太监们匆忙逃窜,后宫嫔妃惊叫逃跑,瞬间,一大群叛军冲进来,一刀又一刀的,一声声长刃入体的声音传来,一个又一个的人倒地,鲜血染湿了地面。
血腥残酷的杀戮画面在梦境中不断播放,雍华帝看到自己正护着父皇逃至寝宫,身后的侍卫拼命相护,但仍有叛贼杀了他们且尾随而至。
「快,那里有密道。」父皇正要打开密道门时,一柄长刀突然从父皇后背穿出胸口,父皇低头看着那柄血淋淋的长刀,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父皇!」
雍华帝在梦里叫了出来,同时也从梦境中惊醒过来,他陡地坐起身,拭拭额上冷汗。
「皇上又作梦了?老奴听到皇上喊了先皇。」总管太监倪宽急急走进来,一见雍华帝里衣半湿,忙喊了外面的小太监端盆温水进来,他则先拿帕子擦拭雍华帝鬓边的汗水。
「今日不用早朝,没想到多睡一会儿,竟又梦见先皇遭难的那一日。」
倪宽听他声音沙哑,连忙先去倒杯温茶给他喝。
「皇上要放宽心,事实发生那么多年了,太医们也说了,皇上是自责太深,当日没有保护好先皇,才频频梦到那日情景。」头发花白的倪宽说。
雍华帝没再说话。
小太监端来温水,倪宽拧了毛巾为雍华帝擦拭身子并伺候洗漱着衣。
待雍华帝用完早膳后,就有内侍来报,说蒋老太医求见。
「一定是兴宁侯府有消息了。」雍华帝对着倪宽道:「去御书房吧,对了,再派个人去请皇后。」
「是,皇上。」
倪宽出去吩咐后,跟着雍华帝去了御书房。
蒋老太医过来,也是为禀报俞采薇愿意医治凌阳王一事而来,甫回禀完,门外就传来太监恭敬的声音,「皇后娘娘金安。」
御书房门一开,雍容华贵的皇后走进来,她向先皇上行礼后,蒋太老医也朝她一揖,「老臣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苏妍谨微笑,「蒋太医,免礼。」
雍华帝随即将蒋老太医的爱徒,兴宁侯府的表小姐将替凌阳王医治的事告知,末了还说了句,「这次朕可是抱着极大期望,蒋太医对俞姑娘这个徒弟可是赞不绝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