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种出这么一大片相思树林?又是什么样的情感润泽,这片相思林才能长得如此苍郁呢?忙着观赏景致的璃儿把所有烦心事全抛到脑后了。何必会下眼前的美景不欣赏,反而去思索那些乱糟糟的俗事呢?那多天趣啊!
璃儿索性脱了鞋袜,赤足踩上青石小径,愉快地探险去了。
在树下,她发现散落一地的豆荚,顺手剥开一看,里面竟然全是鲜红亮丽的豆子。
哇!这就是相思豆吧!璃儿如获至宝般,拎起长裙的裙摆,努力把豆荚收集起来,打算全带回去串成手链。
说来好笑,她这个在南部长大的女子竟是第一次看见相思豆。一直以来,只能想象那寄托相思的植物是何种长相,直到现在璃儿才知晓,相思豆的红艳竟如多情的女子娇靥,那层亮丽不是像煞了姑娘脸上的胭脂吗?
璃儿拉得专注,直到肩上遭人轻拍了一下,她才停下动作。然而,她没有立刻回头。
是刘陵吗,如果是,她该怎么面对他?
“嗨!你是璃儿吧?刘陵的新娘?”
柔润优雅的女声在背后响起,璃儿心中一惊。老天!难道是刘陵的母亲,她那未曾谋面的婆婆?璃儿连忙抖掉满裙子的豆荚,硬着头皮回头。
那是一个极美丽的女子。天蓝色的羊毛小褂、嫩绿的流苏绣裙,一束乌黑亮丽的花辫垂落腰间。这女孩巧笑倩兮,仿佛是从古画中走出来的,那打扮,那神态,像极了电视上民初年代的大家闺秀。难道刘陵的母亲喜欢穿戏服,做古典美人的打扮?
不,不对。璃儿又把自己的猜想推翻。这女孩的年纪看起来只有十多岁,说她是刘陵的妹妹,可能性还比较大。可是,刘陵明明是独生子啊!璃儿愈想愈迷惑。
神秘的女子微笑地打量她,那笑意中带着一丝宠爱。“刘陵总算成婚啦!我盼了好多年了。这也难怪,你这般灵秀美丽,他怎能不心动呢?”
璃儿羞怯的一笑,不晓得该说什么。
那女子走上前,牵起她的纤手。“刘陵一定有向你提过我,只是啊!那孩子总是粗心大意,也不晓得带你来给我瞧瞧,幸亏你闲逛到这里来了,木然啊,我不知要到何时才能见到你呢!这样说来,我们也算有缘呛!”
璃儿听得更是迷惑。孩子。她唤刘陵为孩子?
“对不起,请问你是……刘家的人吗?”
“是啊!”麻花辫舞动着,绣裙也显得飘逸动人。“我是刘苹,你叫我小苹就行了。”
“小苹。”咱儿不自觉地重复,一面在心中回想着,这名字好耳熟啊!她一定曾听刘陵提过,但是……怎么老是想不起来?
“瞧你的记性,刘陵明明向你提过的啊!”刘苹决定为她解答。“我是刘陵的姑婆啊!”
什么?姑婆?刘陵的姑婆不是已经……
女鬼!璃儿瞪大眼睛,小脸吓得雪白。“你是开玩笑的吧?是不是?”她充满希望的问,语音中满是恐惧。
“怎么?你不信?”刘苹挑眉,那模样和刘陵极为相似。“好吧!露两手给你瞧瞧。”她微笑着,提起绣裙的裙摆。
璃儿就这么目瞪口呆地看着刘苹缓缓飘起,在她眼前飘来荡去。
不会的!璃儿猛力的摇头。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会有飘来飘去的女鬼呢?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接受事实吧!”刘苹笑着说,又调皮的飘浮到璃儿身边。
璃儿一下子跳得老远,绞尽脑汁地念出几句不知从何处听来的佛经:“南元阿弥阳佛,南无阿弥阳佛……”只求自己消失了,反正她也跑不过刘苹啊!人家是用飞的地!
刘苹轻笑着,音如银铃。“姑娘,别念了,没有用的。”她飘至璃儿身旁,伸手从衣襟中抽出一条银色十字架项链。“刘家信奉天主教啊!忘了吗?”
一切都大过分了,完全超过璃儿能接受的范围了。
“咚!”可怜的她昏倒在满是相思叶的地上。
刘陵在石宅后方的莲池旁静静坐着。六月的莲花开得正是动人,清风徐徐吹来,整池娇美的莲花仿佛都在舞动。他探手入水,摘下一朵半开的芙蓉,轻柔的,抚着亭亭的动人花瓣。粉嫩的花儿却骄傲地立在红尘中,一如她,慧黠而自信。
明知不该吻她,偏偏又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为何他一向自傲的自制力一碰上她就失效?对她的渴望与日俱增,那种感觉像是一把火焰,在他胸中熊熊燃烧着,缓慢而坚定,把他的理智全都焚烧成灰。现在的他,就只能靠残存的自制力,以及他一向视为无用的礼教观念来约束自己。没错!卧室里的小插曲让他浅尝了她的甜美,使他险些不顾一切的诱惑她,让这纯真的女子和自己缠绵……
然而,在与她拥吻时,一种陌生的情绪猛然在他心中涌现,令他冷静的脑子完全乱了章法。刘陵无法去分析那份情感,那是一种超越肉体冲动的情绪,来得汹猛而狂野,在瞬间将他完全吞没。仿佛那种情绪已在心灵某个隐密的地方蛰伏了许久,只等待一个接触、一个眼神,或是一个激情炙人的吻……然后彻底爆发。
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刘陵狼狈地逃离卧室,活像个临阵脱逃的懦夫。
性感坚毅的唇自嘲地一笑。一个小丫头竟能让情场老手的他吓得跳下床,这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吧!
老实说,刘陵渐渐看不清他对璃儿的感情了。很少有女人能引起他如此浓厚的兴趣,但是话说回来,他又何时曾和女人真正交往过?他总是肯于付出自己。刘陵挑选身边的女子为亲密伙伴,肉体关系是他视为理所当然的,但是,只要他一发现自己开始在乎她们,他就会封闭心灵,让自己远离,用他的财富来安抚女人的眼泪,用一堆珠宝来治疗女人们所谓的“分手之痛”。
因为出手极阔绰,女人开始有目的地接近他。那些在地附近周旋的美人们总以闪亮兴奋的眼眸看着他,因为她们眼中所见的,是一张张盖了章的空白支票!只要攀上刘陵,就等于是发了一笔横财。在分手时,只消掉几滴眼泪,就能得到刘陵那价值昂贵的“歉意”!
久而久之,因为身边没有人对他动真情,刘陵亦封闭了自己的心,以假情就假意,一切都是情欲上的短暂交易罢了。
直到遇见了周璃儿。
心灵是不是也能复活,在他已对真心真情死心那么多年之后,她轻巧地溜进他的生命,固执地赖定不走,让他逐渐习惯这个吵嘴的小冤家。不知不觉间,这小女子攻城略地的蚕食了他的自制力,当他惊觉时,已渗入了他的血液与灵魂。
阴错阳差之下,璃儿成了他的妻子。他当真是无技可施才挑她做临时新娘的吗?还是他在潜意识中已对她有了感情?
刘陵擎着手中的芙蓉,对自己提出一个又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蓦然,莲池中一阵骚动,吸引了刘陵的注意力。
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刘陵知道那是民初女子用来装饰的玉步摇所发出的声响,他已有十多年不曾听到这声音了。他循声望向莲池。
莲池中一枚青翠的圆叶被折下,盛了一捧清水后,圆叶缓缓地飘起,直到一双白得接近透明的纤手捧住那圆叶。纤手的主人提着绣裙,甩着乌亮的麻花辫急急地往相思林的深处走去,圆叶中的清水困奔跑而洒落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