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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隆敷衍道:「知道,我自己的娘当然会上心。」

  「如果真的上心,会舍不得花钱请大夫,却给妻子买银簪?秧秧别傻,你一走,你爹转身就会把你奶奶给卖了。」婧舒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气息未稳就急着开口。

  「你凭什么管我的家务事。」徐氏怒道。

  婧舒将秧秧拉到身后。「凭我是秧秧的先生!卖别人生的孩子,你就不怕遭天打雷劈?不怕秧秧的母亲夜半上门,找你讨公道?」

  徐氏气急败坏,明明同意卖儿子的是那口子,到头来却是她成了千夫所指,算什么啊!

  「怎一个个全指着我的鼻子骂?搞清楚状况好吗,又不关我的事,是他爹要卖他,是他奶奶缺银子治病,是他自己乐意到高门大户吃香喝辣,关我屁事,我冤呐!」她扬声大喊,还抹两下不存在的眼泪。

  婧舒握住秧秧的肩膀,认真道:「你可知道入了贱籍,任你再聪明、再有才能,也无法参加科考?难道你要为一点银子,放弃自己的人生?」

  秧秧哭得双目红肿。「奶奶的病不能再拖下去了。」

  她很想说:缺多少钱、我给!

  但婧舒很清楚这时候强出头不聪明,常氏正张大双眼等着吸干她的血,如果让常氏知道恭王府给的月俸是十两银,日后啥盘算都甭想了,但是让她眼睁睁看一个好孩子断送前程?办不到。

  犹豫再犹豫,她举目四望,发现围观者除村民之外还有一名男子。

  他的长相平凡,身材略高,是那种放在人群中很难被看见,看见了也很难记住的人,但他身上的蓝色锦绸价值不菲,腰间的琥珀腰带更是价高,而他身后那匹趾高气扬的白马更非凡品。

  令人注目的是站在白马旁边伺候的小厮,虽穿着寻常但长得眉清目秀、五官姣好、风度翩翩,尤其那双凤眼特别勾人。

  哪个主子会把这样的小厮带在身边,拿来衬托自己长得多不足吗?

  所以是他买下秧秧?他怎会看上一个七岁小男孩?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带回家还得好好养着,买秧秧于他何用?

  刚想到此,视线从清秀俊逸的秧秧转到白马旁的小厮,猛地倒抽气,娈童二字浮上,他、他竟是要……

  瞬间,「冲喜新娘」与「娈童」画上等号,同病相怜的婧舒在怜惜秧秧的同时想起自己,怒气爆涨。

  她懂,越是需要谈判的时候越要冷静,但是在脑袋和心脏炸掉之际,沉稳、理智难觅,她只想冲着人一顿吼叫。

  她大步上前,直到站在男子身前才发现这男人的身材并非略高,而是非常之高,她得把头仰得发酸了才能对上他的视线。

  更坏的是,他平凡普通、缺乏记忆点的五官当中,有一双不普通的眼睛,像一潭深泉,乌黑、深邃,能把人给吸进去似的。

  这一对眼,她不想弱下的气势不自觉地……弱了。咬紧下唇,她告诉自己,此事攸关秧秧未来,不能让步。

  「秧秧年岁尚小,不知公子买下他要做什么?」她虽强抑怒火,但明眼人都看出她有多愤怒。

  她凑近,他又闻到淡淡的玉兰花香,他喜欢这种气味,非常、非常……喜欢。席隽细观她的眉眼鼻唇,她长得相当清秀,说美艳?谈不上,但她的皮肤相当好,白里透红、粉嫩得能将男人心化成一汪春水,她最吸引人的是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充满灵气,他尤爱她眉宇间那两分英气,让她看起来像个侠女,特别是加上现在怒气冲冲的质问表情。

  看着她,席隽想笑。

  她是真的不认得他,即使他们已经见过一面。难怪江呈勳老说他长像太平凡,便是看上十来遍也记不住。

  江呈勳总自豪道:「只有我一眼便把你给牢记,阿隽、你说我们两个是不是特别有缘分?」

  听听这话,能不让人想歪?

  不过这与缘分无关,江呈勳本就记忆力超乎常人,他没学过武功,但视力、听力、辨闻力、记忆力甚至是敏锐度都异于常人,这样的人不管学文习武都该有一番成就,可惜他硬是让自己长成一株平庸苗子。

  江呈勳说自己是混吃等死的命,席隽却道:「等你活得够久就会明白,能够混吃等死也是种幸运。」

  「说得好像你活得够久似的。」唠叨是江呈勳为数不多的本事之一。

  等待他回话的婧舒像只张开尾翼的老母鸡,把秧秧护在身后。

  席隽不解,怎么会这般生气?穷人家卖孩子的还少了。如果是同情他能够理解,至于愤怒?他不懂,莫非……灵机一闪,她想到「那里」去了?

  小姑娘从哪里知道这等事?难得地,不苟言笑、严肃惯了的席隽想逗逗她。

  「秧秧年纪虽小,『调教』几年也足堪使用了。」他挑两下眉毛,恶意地舔舔嘴唇,透出几分好色模样。

  见状,婧舒气疯,她就知道他有病。该死的,有钱就了不起?有钱就能够睥睨天下,把世人踩在脚底?

  这股怒气不仅仅是对他,也是对张家。

  「你读过书吗?你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吗?你怎能放任自己的快乐,造就别人的痛苦,你就无法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一句句,她咄咄逼人。

  「我恰恰是因为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才会付这笔银子,秧秧不是想为祖母治病?秧秧父母不是想要摆脱一只拖油瓶?我带走他,恰恰顺遂谢家老小的意愿。」

  「秧秧尚小,什么都不懂,他不知将会面对什么困境,你怎能诓骗他?」

  「这话有趣,我诓骗了他什么?姑娘要不要说清楚,让大家评评理?」

  石铆讶异地瞄一眼主子,今儿个……他看看天、看看地,天地很正常,没有变色征兆啊,爷怎么会说这么多?爷性格清冷从不与人多言,连恭王爷想同爷多说上几句,爷总一脸不耐烦,怎地对上这位姑娘就话多了?

  娈童一事岂能当众说出?他摆明欺负人!一口气堵上,婧舒咬牙暗恨。「总之你不能带走秧秧!」

  听着两人对话,徐氏心急如焚,卖孩子本就不名誉,何况卖的还是前妻的孩子,邻居们不当面说也会在背地编排,就算她有一百张嘴巴也说服不了旁人此事与她无关,她已经够憋屈的了,他们还在家门前闹这出?

  怎地,非要整得谢家鸡飞狗跳,她的脊梁骨被戳得乱七八糟?

  大步上前,徐氏冷眉冷眼。「我家乐意卖孩子,席公子乐意买,关你什么事?你要真心疼,行,你把银子拿出来,我立刻把秧秧转卖给你,三十两,一两都不能少。」

  三十两?够买六个能做事的大丫头了,年纪小小的秧秧竟卖得这天价,不必怀疑了,定是被卖入火坑,她岂能看着秧秧……冲动了,她咬牙道:「我买,给我一点时间,我把钱凑齐给你。」

  哈哈……徐氏掩嘴大笑。「好大的口气,这满村子上下谁不知道柳家穷成什么模样儿,有那等本事,你先凑银子给柳秀才治病吧。」

  「我会给钱的。」她斩钉截铁道。

  「鬼才信,好啊,要给钱也行,立刻马上现在就给。」徐氏朝她伸手。

  她噎得婧舒开不了口。

  毕竟有个会读书识字的柳秀才在,多数村民还是尊重柳家的,听见徐氏的讥讽,村民虽不至于跟着起哄,却也明白徐氏没说错,柳家确实是败落了。

  「柳姑娘,谢家的事谁也帮不了,你虽心疼秧秧,可人各有命数,你还是先回学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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