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那几个女人都会忙著参加舞会听歌剧,留下埃米尔和雪侬,除非有推拒不掉的邀请函,不然他们都会留在宅邸内,或者他教她如何品酒,或者相互研究葡萄的品种与种植,偶尔有时候,他会提到他的工作、他的公司,而她则会轻描淡写的提供一些建议。
“如果你有闲钱的话,不妨再投资其他重工业,譬如铁路工程或煤、铁矿,至少在未来二十年内,应该会让你赚翻了!”
“你也这么认为吗?”埃米尔含笑点头。“事实上,我已申请加入铁路工程计画了,至于煤铁矿,索瓦叔叔正在洽谈。”
这家伙的确很有做生意的天分。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夜丘?”
“你不喜欢巴黎?”
“不喜欢巴黎的社交界。”雪侬更正。
“我也不喜欢。”埃米尔附和。“那我们明天回去吧!”
翌日,他们便启程回夜丘,为免那几个女人又来骚扰他们,埃米尔允许她们可以继续住在他的宅邸三个月,而且在巴黎的一切花费都可以挂在他的帐上。
埃米尔知道,无论已婚与否,参与巴黎社交界的生活才是女人最大的渴望。
包括子爵夫人,虽然她急著想把大女儿推给埃米尔,又忍不住期待另外两个女儿也能在巴黎社交界的活动中找到跟埃米尔一样理想的女婿,这种机会少之又少,靠她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在巴黎待上两天。
于是,如同埃米尔所预料,那几个女人都不想回夜丘,甚至巴黎爆发了二月革命,路易国王被推翻,她们还是舍不得离开。
“天哪,我好想念葡萄园的景色!”
箱型马车中,雪侬迫不及待的探出车窗外,深深吸一口清新的山间空气,虽然天气还很冷,呼口气出去都是白蒙蒙的一团雾,葡萄园也是干枯枯的一大片,实在没什么看头,但她就是喜欢。
她上辈子一定是葡萄!
“啊,开始剪枝了,我也要剪!”
“你?”
在葡萄园中,剪枝是非常重要的过程,决定著来年收获的好坏,得靠知识和经验来判断哪根枝该留,哪根枝不该留,所以没有任何一家葡萄园愿意让新手来修剪自家的葡萄枝,要剪就去剪别人家的,要剪他们家的,先去混几年经验来再说。
听埃米尔怀疑的语气,雪侬愤慨地回过头瞪他。“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看不起人好不好?从十二岁开始到现在,我起码有六年经验了!”
“六年?”更怀疑了。
竟敢怀疑她!
于是,雪侬气唬唬的回到古堡,趁埃米尔在跟葡萄园管理人说话,偷偷溜回二十世纪,匆匆逮著管家,随口交代两句。
“管家,我要到尼斯,可能一、两个月后才回来,不必找我!”
“是,小姐。”
交代完毕,她又回到十九世纪。
神奇的是,当她回到二十世纪时,所有属于她的东西都还在原处,再回到十九世纪,所有东西又跟著她过来了。
“这倒方便!”
她喃喃咕哝,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换上粗布长裙,再跑去找埃米尔,而埃米尔也才刚换好衣服。
“走吧!”
葡萄园里,雪侬拿著剪刀走在葡萄树行列中,蹲下去,站起来,左看右看、左剪右剪,要求全神贯注,要求脑筋灵活,一行剪下来,她不但没有剪错,速度也不输那些老手工人。
“真快!”埃米尔惊叹。“比我还快!”
“摘葡萄更快!”雪侬得意洋洋。
事实证明她不是自夸。
“你们捡下来的藤蔓都烧掉吗?”
“当然。”
“何不把藤蔓绞碎埋进土里充当有机肥,这不是更环保吗?”
“环……保?”
“呃,我是说,就像堆落叶做肥料,剪下来的藤蔓也可以做肥料呀!”
“我会考虑。”
“还有……”
接下来整整两个多月,白天,他们一起在葡萄园工作,一边剪枝,一边讨论种植葡萄的问题。
晚餐后,他们一起漫步在夜空下喁喁私语,虽然夜里更冷,但这样埃米尔才有借口将她圈在怀抱里,两人的身躯密密实实地贴合在一起,让甜蜜浪漫的气氛包围住他们,使他们渴望的心灵慢慢发酵,如同特级品种的黑皮诺葡萄逐渐转化成勃艮地的梦幻之酒,香郁绵长、浓醇诱人。
雪侬知道,她已经爱上他了。
明知不会有结果,但她不后侮,只想把握现在,尽情品尝恋爱的滋味,将来她老了,即使没有再爱上别的男人,她仍然可以骄傲地说,她爱过了!
人的一生,只要能爱过一次就值回票价了!
*
不管埃米尔是迷上她或怎样,要知道他有多在意她,从一件事上就可以清楚了解了。
他从没有认真追究过雪侬究竟是如何在他的卧室出入的。
有人在你的卧室里随心所欲的突然冒出来,又莫名其妙的突然消失,把你的卧室当她家的厕所,普通人会这么不在意吗?
当然不会,不追究到死才怪!
但每次他问,她就装作没听见,他也就当作没问过,久而久之,他甚至不再提起这件事,因为他担心一旦他开始追究,她就不再出现了,所以他宁愿装白痴,为了方便,她没问过他就自行进住女主卧,他也不吭半声。
他只要求她一件事,她得装作是住在后翼的房间,而不是女主卧。
因此每天雪侬都要从男主卧更衣室的内梯出去,再从侧花园拐到后翼最近的房间,然后假装是从那里出来的,虽然麻烦,总比传出丑闻好。
“我在餐厅等你。”
“好。”
这天晚餐前,她回到女主卧洗澡换上晚装,再转从后翼的房间出来,准备到餐厅和埃米尔会合,谁知才刚踏上中庭往正楼的阶梯,就被一声愤怒的沉喝吓得差点一步踩空滚回去。
“你又来干什么?!”
“吓死人了!”她嘟囔著拍拍胸,旋即提起裙子往前跑。“又是怎样了?”好久没见他生气了说。
就在玄关大厅,埃米尔面对著一个比他年纪稍长一些的男人,那男人看上去实在令人不舒服,明明长得还不赖,衣服也端端整整的,却流露出一股痞子的味道,怎么看怎么不正经,还有点邪气。
“我爸爸叫我来找你。”
“我说过,我不想再见到他!”
“所以他才叫我来呀!”
“找我干什么?”埃米尔咬著牙根,才两句话就已濒临飙火的临界点了。
“我们连生活费都没有了,不找你找谁?”痞子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与、我、无、关!”埃米尔阴森森地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
“你这就太过分了,堂弟,”痞子大声抗议,一脸不服气。“你的富有是全法国数一数二的,而你的叔叔、婶婶和堂哥、堂嫂、侄儿、侄女、堂弟妹们却穷得快没饭吃了,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吗?”
“我父亲被你父亲害死,那就是公平吗?”埃米尔怒吼。
原来是他二叔的儿子!
雪侬恍然大悟,旋即悄悄走到埃米尔身后——几乎是跟伊德同时到达的,准备在他失控杀人的时候阻止他。
“那是我爸爸,又不是我!”
“父债子偿!”
“我自己的债都还不了了,哪有空去理他的债呀!”痞子推得一干二净。“好吧,那你不用管我爸爸,把我妈妈和我,还有你堂嫂、侄儿、侄女和堂弟妹的份给我就好了。啊,对了,我妹妹也要结婚了,麻烦你顺便替她准备一份嫁妆。”
这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