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紧。”
“那么,可以出发了吗?”
“当然。”才几句话,埃米尔就带著雪侬走人,早已忘了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那就是……”沛皮尼又瞥向梅耶,后者咬著下唇,几乎要哭了。“埃米尔心仪的女人?”
“何止心仪,埃米尔简直是……”伊德滑稽的咧咧嘴。
“怎样?”
“怕她,我想你懂我的意思,嗯?”
男人会怕女人,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女人太凶悍,男人压制不住;另一种是太在乎她,所以怕她生气。
就埃米尔而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第二种情况。
听伊德一说,不仅沛皮尼兄妹哑然以对,子爵夫人和伊莲娜更是愀然色变,当下就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积极筹画卑鄙无耻、下流龌龊的计策,阴谋暗中搞破坏,很快的,玛克琳也加入了,因为雪侬“抢”了她参加宫廷舞会的机会。
无论如何,她们绝不能让埃米尔和那个女人在一起!
*
杜乐丽宫里专门举办宫廷舞会的元帅之房,这晚也挤满了两、三千人,胸前配满五颜六色勋章的显贵男士们仿彿闪闪发亮的圣诞树,一座座结婚蛋糕掐著绣花手帕搔首弄姿,频频抛媚眼,顺便用扇子发送无线电报给情人。
在路易国王一行人入场,王妃就座之后,管弦乐团才开始演奏卡德利尔舞曲,于是,舞会开始了,所有人都集中到大厅中央开始跳舞,只余下少数人仍然待在原处,譬如埃米尔和雪侬,因为除了华尔滋和加洛普舞之外,雪侬都不会跳。
“埃米尔。”
“嗯?”
“你打算整个晚上都用马脸跟人家打招呼吗?”
从第一脚踏入杜乐丽宫,埃米尔就寸步不离的守在雪侬身边,舞会开始之后,只要有男人过来来邀请雪侬跳舞,他的脸就会拉成隔夜的法国面包——又长又硬,再用比钢铁更生硬的语气替她拒绝,她只好一直用左手持扇挡在脸前。
请离我远点,这里有大型危险动物。
“……你没来。”
听他指控的语气,雪侬立刻知道他说的是五天前她的承诺。
“对不起嘛,”她理亏地吐吐舌头。“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突然有人来找我,还死赖著不走……”
“男的?”声音有点阴沉。
“女的。”
“你应该告诉我联络你的方法。”声音正常了。
“这个嘛……”雪侬沉吟苦思半天。“好难!”要真那么容易,时光机就不必发明得那么辛苦了。
埃米尔沉默一会儿。
“你想再参加宫廷舞会吗?”
“不想!”
“为什么?”
“我只是想看看路易国王,现在看过了,我还来干什么?”
凝眸注视著她,埃米尔又静默片刻。
“那么,要如何你才肯留下来?”
“留下来?”雪侬讶异的复述道。“留在哪儿?”
“巴黎,我必须处理一些公事,暂时还不能回夜丘。”
他要处理公事,关她什么事?难不成要她客串秘书?
“你可以派人送我回去嘛!”
“我希望你留下来。”
“可是……”雪侬原想继续拒绝,但转眼一想,不是早已决定要来看看为什么只有她会碰上这种事的吗?
那么,是不是应该顺其自然才对?
不然靠她自己,一点头绪都没有,连怎么开始,要从哪里开始都不知道,又找得出什么答案来?
好吧,就顺其自然!
第7章(2)
“呃,我是说,古堡的女主卧,有人会进去吗?”
埃米尔呆了一下,不解她为何突然转到这个问题上来。“不会,女主卧没有人住,自然也不会有人去清理,尤其是在你出现之后……”
“我?”
“要知道,我们国家的习俗与你们不同,在我们国家,淑女是不可以出现在男士的卧房里的,倘若被人看见了,你的名誉将会彻底被毁,因此我特别交代仆人,没有得到我的同意就不许进女主卧,所以,不会有人进去。你问这个做什么?”
很好,这么一来,她的东西就不会被发现了。
“随便问问。”雪侬说,“我带的衣服不够,怎么办?”再次转开话题。
“你愿意留下来?”埃米尔双眼瞬间灼亮起来。“没问题,衣服不够,明天我就叫人来帮你量身订做!”
雪侬耸耸肩。“好,不过样式由我自己决定。”她拒绝变成另一座结婚蛋糕。
埃米尔毫不犹豫的点头同意。“当然。”
问题解决了,看得出埃米尔很高兴,再有人来邀请雪侬跳舞时,他的表情依旧冷峻,但代替她婉拒的口气缓和多了。
“埃米尔。”
“什么?”
“到底哪一个才是你?”
俯下眼来,“嗯?”埃米尔不解的凝睇她。
雪侬仰起眸子迎视他的目光。“当你跟我独处的时候,毫无疑问,你是最最亲切温和的标准绅士,可是……”她没再说下去,相信他也应该明白她的意思。
埃米尔垂下视线,沉默片刻。
“我怕吓跑你。”
说得也对,那一回如果不是他及时撤下冷峻的气势,换上温和的面貌,她八成会吓得再也不敢来了,说不定还会连夜搬离古堡;之后,若非他继续保持亲切随和的绅士风度,就算来了,她也会尽量避开他,因为她最讨厌“傲慢”的有钱人。
认识她的人都知道,杜奥布罗杰家虽富有,但她的作风向来是最平民化的,交朋友只交那种以诚心对待彼此的人,从不考虑家世财富,除了订制这批泡泡袖的复古女装之外,她所有衣物用品都是杜奥爸爸、妈妈主动买给她的,不然她的东西都会用到已经连修补的价值都没有才丢掉。
她从不认为财富是一件值得骄傲炫耀的事。
不过……“你是说,我对你最初的印象才是对的?”她觉得不像啊!
埃米尔又静默了好半晌,突然问:“你还想跳舞吗?”
“呃?”漠不相干的问题,听得雪侬脑筋有点转不过来。“不想,我只是来看看路易国王长什么样子的,根本没想过要跳舞。”
“那我们先回去吧!”
*
虽然他们回到宅邸时仍然相当早,不过刚过午夜而已,但不能参加宫廷舞会的人没事干,都早早就去睡了,除了尽责的老管家还在等门。
“先生还需要什么吗?”
“你累了吗?”埃米尔问雪侬,后者摇摇头,他便吩咐老管家,“帮我们准备一些点心和红茶,然后你就可以去睡了。”再转注雪侬。“你先去更衣,待会儿在书房见。”
半个钟头后,雪侬来到一楼的书房,见埃米尔端著一杯酒在书桌后沉思。
“你有什么事想告诉我吗?”
见她出现,埃米尔立刻起身以示礼貌,待她落坐后,他又亲自替她倒红茶,并把点心盘子挪到她面前,再回到他自己的座位坐下,又端起酒杯浅酌,默然沉思。
好一会儿时间,书房里没有丁点声音。
“我有两个叔叔,”他突然开口了。“明天你就可以见到索瓦三叔,他是个非常忠厚老实的人,因此我可以放心的把公司交给他;但弗朗二叔,他是个典型的浪荡子,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总以为只要有我父亲无限制供应他金钱,为何他要工作?于是每天吃喝玩乐,缺钱就跟我父亲伸手……”
凝望著玻璃杯中暗红的液体,他继续往下述说。
“起初父亲一直忍耐,直至弗朗叔叔学会赌博,债主开始到我家来讨债,父亲不得不缩减他的津贴以示警告,但弗朗叔叔依然故我,于是父亲只好一再缩减他的津贴,一再劝诫他,终于有一天,我父亲警告他,倘若他再不戒赌,父亲会把他赶出门,再也不管他的死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