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谁下的毒手,先捉再说,世上最不缺的是自以为聪明的人,陈家父子被捉,发现事情有败露的可能,凶手便会想尽办法掩饰或逃跑,他拿着桶子坐在边上等鱼跳上岸。
「没有证据。」实事求是的宁煜有着宁相的正直,却少了他洞悉人心的精明,一根肠子通到底。
「没证据就去找证据,你一个文状元还要本官教你怎么搜证找出真凶吗?」
「大人,我只是师爷,不是捕头衙役,捉人的事不归我管。」要不是皇上下令他随行,他管这厮死活,这厮闹得京城天翻地覆,而后手一拍走人,啥都不管。
身为名符其实的国舅爷,皇上的小舅,君无瑕可说是京城霸中之霸,上有太后给他撑腰,又有皇上明里暗里的护航,护短的兄姊宠上天,那些个皇亲国戚怎么跟他比,一个个辗压成泥。
想当然耳,他京中的名声可没一声好,打马球、玩蹴鞠、上酒楼听曲,和人在百花宴上玩博戏掷壶……整日纵情玩乐,虚度时光。
他唯一的长处是从不失控,酒喝得再多不见醉意,旁人皆疯癫唯他独醒,冷眼旁观他人的丑态,或赋诗、或作画,将别人不堪入目的丑样描述得唯妙唯肖,公诸于世让众人嘲笑,自然引起出丑的人的公愤。
「啊!是本官搞错了,打架的事应该由武官去,欧阳晋,此事交由你负责,别让本官失望。」他是甩手掌柜。
谁说捉捕犯人是打架,把那人找出来,他保证不把人打死!欧阳晋刚降下去的火又往上冒,他一火大就有人要出事了。
第二章 竟是女子(1)
「襄襄姊,你回来了呀!」
季亚襄回家的第一件事是净身,她脱掉一身沾上秽物的衣物和鞋袜,这些之后得用滚水煮过,再将自身从头到脚清洗一番,连一根发丝、指甲缝都不放过。
尸体上难免有气味,有时候或许有使人致病的病菌,她防护措施做得再完善也难免有百密一疏的时候,要是不小心沾染上了,自个儿受罪不说,还有可能累及他人,造成大规模的传染。
因此她每回接案之后,都会仔细清洁身体,所有接触过的事物用烈酒消毒,或是热水浸洗,以防万一。
而季亚襄洗完澡,走出净室,就听到个清脆含笑的声音,抬头一看,果然看到个少女趴在墙头对她笑。
「晓彤,下来,一会你爹看到你又趴墙头了,肯定又要罚你抄女诫了。」
「嘻嘻!襄襄姊,我不怕,我爹不在家,带学生去考试了,要中秋过后才回来。」她是放出笼子的鸟儿,终于能到处乱飞了。
就算她爹在也无所谓,她爹只会用学堂那一套教女,罚抄书,她早摸清了套路,一有空就抄书,抄了百来份备用,以防不时之需。
而关晓彤指的是学堂里的学生要考秀才,三场通过了才行,府试是最后一场。
「啊!要过中秋了,真快……」轻挽湿发的季亚襄以干布拭发,微微发怔,披垂长发的她清艳娇媚,假扮男儿时的俊秀化为女子的妍丽,婀娜多姿,眉不点而黛,眼似秋水令人沉溺其中。
七年前的八月十五,季仵作季天魁原本要带妻儿去逛灯会,可是刚好有事去不了,他跟捕头到城外河边相验一具溺水而亡的女尸,无暇陪伴妻小。
只是两个孩子吵着要出门,疼孩子的季太太被吵得没辙,门一关便带两人上街,边吃边玩好不欢喜。
偏偏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正当母子三个打算回家时,不知哪家的顽皮小子在灯架上玩爆竹,火势一冲烧着纸糊灯笼,灯笼越烧越旺把整座灯架也烧起来了,波及了隔壁棚灯架。
一直线的延烧过去,当日又有风,整条街陷入火海中,所有逛灯会的人都吓得惊慌失措,你踩我、我踩你的踩成一团,不少孩子、老人不是被火烧死了,而是活生生踩死。
季家三人属于比较倒楣的,明明已在墙角边躲好了,竟被蛮横的壮汉推出去,他们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地,刚要站起又被慌张的百姓推倒,季太太以身护子,将两个孩子护在身下,可惜她的能力有限,断气前还是护不住一双儿女。
当季天魁接获城里出事赶回来时,他做的不是验尸,而是认尸。
为人夫、为人父者最悲痛的一件事莫过于一夜之间妻丧子亡,孑然一身什么也没有,他失去妻小和一个家。
季亚襄便是那时来的,在另一个世界她便是一名法医,被叫到现场相验遗体,本来以为是普通的案件,可没想到牵涉到黑道,黑道火并波及到她,车子被子弹射中爆胎翻车,她也在这次事故中丧命。
从黑暗中睁开眼,她看到是古代殓房,心中讶异不已,以为是在作梦,因此翻个身想坐起,看看是否在梦中,但是全身伤的她一动就发出呻吟。
家破人亡的季天魁生无可恋,想陪同家人一起赴阴司,他刚举起刀来要往胸口刺时,耳边听见孩童的痛呼,他回头一看,看见应该已死的女儿正睁目看他。
是救赎,也是绝望中一抹希冀,他为此大哭出声,抱起伤痕累累的稚女往医馆冲,终是救回一命。
从此父女俩相依为命,绝口不提八月十五,也再没有逛过灯会,提过灯笼。
也许是妻子和儿子的丧命带给季天魁很深的伤害,他对女儿的保护更加不遗余力,不管他走到哪儿都要背着她,直到她大了不给背才作罢,但是他还是会把女儿带着去验尸,或者进碱房。
等到长大后,季亚襄自然而然回归本行,大家都以为她是从小被季天魁带着,耳濡目染,一身本事是父亲教的,有其父必有其女,一个号称鬼手,能验阴阳,通鬼神;一个人称神手,出手快准狠,每一具尸体在她手中都能快速的找出死因,还原受害时情景。
父女扬名奉春县,连外县的人也知神乎奇技而前来借人,光靠两人的一技之长也能养家活口,在城外买了五十亩大的田地和一座庄子,雇人耕种,每年的收成不只供自家食用,一半卖钱、一半储粮。
说起来,季家如今也算小富之家,买了两个下人做家务,一个管采买、厨房的周婶,一个洗衣,打扫里外的丫头琄儿。
「襄襄姊,我娘问你想吃什么口味的月饼,她包给你吃。」虽说是襄襄姊教的,有点借花献佛的嫌疑。
这个时代的月饼口味十分单调,而且是用蒸的,吃起来的口感有点腻,不够酥,吃过一次的季亚襄便弄了个烤炉,教关婶子制作风味多变的月饼,让口中多了好滋味。
关婶子闲来没事做了百来个分送亲朋好友,大家吃过都说好又来讨要,她灵机一动,和女儿、娘家嫂子合作卖月饼,一年足足赚进近百两银子,数着银子的三人笑得嘴都阖不拢。
一墙之隔的关、季两家人处得越发和睦,往来密切,不时你送饼、我送鱼的乐陶陶。
关家是少数敢和季家往来的人家,关夫子为人正派,不畏鬼神之说,关婶子与季太太一向交好,怜季亚襄幼年丧母便百般照料,不曾因她女承父业而有所嫌弃,只当多一个女儿。
上有三个兄长的关晓彤更不用说了,她想要一个姊妹,因此从小就和季亚襄玩在一块,什么摸死人尸体晦气,她全然不在意,只知季家全是好人,对她好得跟一家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