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急着过来,她一头长发未髻,发丝拢着她巴掌大的清瘦脸庞,唇色煞白,整个人娇弱得让他心疼。
“你别担心我。”双手穿过牢栏,她忧心地打量着他。“你的伤口还好吗?痛不痛?”
“这点小伤不用悬在心上。”
“小伤?”这男人总有办法惹她恼火。
那一点小伤差点要了他的命,他还说得不当一回事?
“真的不碍事。当时御医为我敷上、喝下的药全是宫里最好的药,效果好得让人咋舌。”
庆幸他不是在受伤前惹恼皇帝,否则下场恐怕更惨,一条小命说不准就这么没了。
心太乱,赵芙萦无法细辨他的话有几分真实,拉下他搁在脸上的手,用力握紧。“我只是想问你,要不要跟我走?”
“走?走去哪儿?”严硕一脸疑惑地问着。
她焦急地低嚷,眸中隐有泪光。“当然是想办法逃出这里!你到底知不知道自个儿要被砍头,当无头鬼啊!”
他不会不知道事态严重,却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教惶然得不知所措的她急得发火。
瞧她气呼呼的模样,他捏了捏她粉嫩的颊,气定神闲笑道:
“傻瓜,你父皇不会真砍我脑袋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
她无法理解严硕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
或许面对敌人时,他有一身武艺因此不畏不惧,但此时不同彼时啊!
他要面对的是她的父皇,是一国之君,他怎么能够这么笃定?
撇撇嘴,他吊儿郎当地接腔。“因为你只有嫁给我才会幸福。我若死了,应该没人敢娶你—一唉呀!”
他的话还未说完,赵芙萦便伸指往他俊额上一戳,气急败坏低嚷:“我现在没心情和你开玩笑!”
见她又气又急,一张苍白小脸激得发红,他敛住笑凝视她,正正经经地保证。
“相信我,你父皇一定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真的吗?
究竟是严硕太乐观还是她太悲观?
“我父皇不会同意的。他说……我们让他很生气……”忆起父皇怒不可遏的模样,赵芙萦鼻间发酸,哽咽得说不出话。
从小到大,父皇从未对她冷肃着脸、说过一句重话。
但那天,她把以往从未受过的一一领受了。
“不用担心,没事的。”
大手穿过牢栏紧紧握住她的手,严硕深深望着她,用坚定的语气保证。
“真的会没事吗?我已经不再是父皇疼宠的女儿,他恼我、气我……已经不会再纵我、顺着我了。”她受伤地幽幽低哺,还未习惯被最疼爱自己的父皇冷落的感觉。
瞧她委屈的模样,严硕感叹地叹息。“唉,说起来是我害了你,倘若咱们没相恋,你就不用受这种委屈,还是皇上最疼爱的女儿。”
问题的症结还是在他啊!
若不是他如此执意高攀公主,她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可怜的下场。
可以想像,由被捧在掌心呵护到备受冷落的差别,让赵芙萦有多难受。
耳底落入他的感叹,赵芙萦气恼地嚷嚷。“严硕!我不准你说这种话!”
就算时光重来,她依旧会做相同的选择,依旧会义无反顾地恋上他。
看着她激动得气红了脸,严硕扬了扬唇,莫奠可奈何地轻语。“既然你父皇不宠你,往后就由我来宠你、爱你喽!”
他的语气听似无奈,其实充满对她的不舍与怜爱。
俊脸上几乎要满溢的柔情,让赵芙萦坚决地说:“只要你愿意,我甘愿抛弃公主的身份,天涯海角随你去。”
再次听到她满是热切情意的话,严硕的心强烈地震撅。
自两人相识以来,她从不掩饰对他的情意,让他总是不知该做些什么来回报她的爱。
他捧住她的脸庞,道:“芙儿,你这般为我,我到底要用多少爱才能回报你昵?”
“只要你爱我,不用回报。”
带着浓浓情意的傻气话语让他的心一紧,他难得地咽了嗓。
“你啊,可以算是当朝最傻最笨的公主!”
“严硕!”
她气恼地跺脚,下一瞬却又因为他说出的话,心中涨满甜蜜。
“但我就是爱极你的傻,这辈子、下辈子都只要你……”
“所以喽,如果父皇真的不允,那我们就一起逃,逃得远远的永远不回来。”
为了严硕与自个儿的将来,她奋不顾身,无法再顾虑其他。
只要能与严硕在一起,再苦她都愿意。
听她说得毅然决然、无畏无惧,严硕的喉头一紧,有种想将她揉进骨子里,好好疼爱守护的冲动。
“你说什么任性的傻话?要你跟着我亡命天涯,不要说你父皇舍不得,我也舍不得,舍不得让你受半点苦。”
盛满柔情的视线与她亲密交缠,他眼底净是绵绵情意。
“但是……”
“芙儿,相信我。最迟、最迟,我想明晚就能把这件事圆满解决。”
听他这么一说,赵芙萦的好奇愈来愈深。
严硕手中到底握有什么救命符,居然能让他如此充满自信?
“你到底要卖弄神秘到几时?”
算算时辰,“那个人”应该差不多快到了。
眸中闪过一抹别有深意的笑,严硕坚持不透露。“快了、快了。先让你知道就没意思了。”
“如果你这张救命符救不了咱们,到时看咱们怎么办!”
他但笑不语,眷恋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晚了,你快回去歇着,要是被你父皇知道你出现在这里,我又要等着被扒层皮。”
怀着满腹未解的疑惑,赵芙萦心有不甘地离开天牢。
步出天牢,夜已深,黑夜苍穹中,高悬天际的星予依旧亮得慑人。
仰首凝望闪烁的繁星许久,赵芙萦发现,天上的星让她想起严硕的眼睛。
那个男人看似放浪不羁,实则为她扛起所有苦难,不让她受一点伤。
是啊,她该相信他!
直到这一刻,压在心头的沉重情绪骤然消散。
赵芙萦终于移动脚步,走向一直在外头候着她的冬儿,让她陪着一同回寝宫。
第10章(1)
翌日,天光乍亮,朝阳落在琉璃瓦上,反射眩目光芒。
皇帝刚起身,准备更衣上早朝,却被太监一早送入的玉佩给震得精神一振。
这、这不是他在未登基前,母妃送给他的十八岁生辰礼吗?
当年他年轻气盛,时常单骑四处游历,行经漠南、漠北一带时遇匪,险些丧命。
当时,有个年纪与他相仿的男子救了他,他将随身玉佩赠予对方,并允诺,日后若要向他讨恩,就带着这只玉佩进京,无论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的承诺不变,如今,睽违二十数年的贴身玉佩重新回到手里,除了有岁月流逝的感慨,也有再见故友的激动。
“把人带进奉天殿前,朕亲自迎他入宫。”
太监领命离开,皇帝迅速梳洗后,不一会儿,立刻瞧见那个坐在殿前白玉石阶上、一脸闲适悠哉的汉子。
见皇帝亲迎,汉子忙起身跪地行礼。
“皇上,久违了。”
望着眼前蓄着八字胡、肤色健朗的汉子,皇帝感慨道:“严老,真的好久不见了。”
当年负伤在他的马庄住了一个月,两人培养出亦兄亦友的情谊,纵使多年未见,那感觉并未有太大改变。
“是啊,一晃二十多年了。”
“这次你带着玉佩前来,是来向朕讨还当年救命之恩吗?”
皇帝开门见山问。
汉子也不迂回,答得爽快。“正是。”
见着他,皇帝仿佛回到末登基时的年少时光,将君臣之礼抛诸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