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男人,也曾受剜眼之痛,他都有些忍受不住了,她一个小姑娘,还是为了他失去双眼,要不是有这枝判官笔,她长长的一辈子都必须在黑暗中摸索度过,她才多大年纪?花样的青春年华。
对她,他有愧。
他小心翼翼托起那对眼珠,慎而重之的把它放进孙拂的眼眶里。
强烈的不适感让孙拂两眼都流出了一串晶莹的泪珠,这泪珠是疼痛也是喜悦。
不过谢隐见状可紧张了。「是哪里不对劲?」这一紧张,他二度又去握人家小姑娘的柔荑。
从没和「轻薄」这行为连在一起的有斐国师,自从妻子过世后一直洁身自爱,如今一再的「轻薄」一个小姑娘,即便无意,他的名声也算折在「旧识」的手里,只不过两人现在都没意会到这事。
孙拂也听得出他声音里的压抑和颤抖,但她无暇顾及,挣开他的手,用双掌覆盖住眼眸,「等我一下,一下就好。」
谢隐不敢说话了,寻了凳子坐下,看孙拂的眼神就像看一块易碎的玉石。
他从来不曾觉得时间这般漫长过,然后,在一眼都舍不得眨的度日如年里,他看见了那双记忆深处中眼仁乌黑、明眸善睐的杏眼。
孙拂就这样睁着亮晶晶的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晰,好像在看一件稀奇宝物般瞧了谢隐半晌,瞧得谢隐都有些不自在起来,可她忽然露齿一笑,「原来你近看是这个样子。」
岁月对他很是仁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他没有像时下的男人一样蓄胡,干干净净的下巴,多了些世故和成熟男人的魅力,少了年少时那股疏冷,嘴边笑意淡淡,时光似乎磨圆了他身上的冷冽,多了一些宽融和从容。
可她不知道,在旁人面前表面温和的谢隐从来都是只老狐狸,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京城里与他打交道的宗室们可一个赛一个的精,他要是没一点城府,早就被拆卸入腹,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谢隐咳了两声。「我和以前应该没什么差别。」就是老了点。在她这十几岁的小姑娘面前不得不称老。
「差别可大了。」眼睛好了,她也有调笑人的心情,「以前怎么听都是呱呱呱的公鸭嗓。」
谢隐面上一红,「我那时正值变嗓子的时候嘛……」
「也不知怎地,回来我偶而还会想起你做的饭,你那窝头实在是……」孙拂摇头叹息。
「令人回味无穷啊,你改天再做给我吃吧?」
「你也知道那时我家里就那些材料,你想吃更好的还真没有。」他没说那窝头还是从他嘴边省下来给她的,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小伙子能填饱肚子都是万幸了,哪能奢求太多?
怕她继续拿窝头做文章,谢隐转移话题道:「先让金太医替你瞧瞧眼睛还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孙拂也不是一心要啃那难吃的窝头,只是顺口一说,但是她也想到关键问题,「我眼睛好了这件事,你可想好要怎么向太医解释?」
「就说是我的神通所致……」谢隐话还没说完,立刻收到孙拂的鄙视小眼神。
「你要这么能干……」当初干么去了?哪里需要用到她?
「医者不自医嘛。」这种不负责任的调调,让孙拂又想起了少年时期的谢隐,她也不恼,只觉得有趣。
「不如请个民间大夫来好了。」
「就这么着。」他唤来朱骏,让他寻大夫。
寻大夫这段期间,屋里的银霜炭已经烧到芯子,谢隐唤人把炉子抬出去,换新的进来。
他一声令下,侍卫很快把炉子抬进来,所以尽管外面冷得能结冰,里头却十分的温暖。
孙拂喟叹。「坐在炉火边,要是有包谷、红薯或是用竹签串了的年糕来烤,这样多有趣。」
「会有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