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马车来到两座大山中间的山道,风景一路绵延,颇有崎堰难行之势,这种险恶的地势最容易遭到埋伏。
孙拂一边想着一边坐在马车里被颠得昏昏欲睡,就像为了应证她的想法,马车骤然停了下来,她听到马蹄萨萨靠近的声音,接着谢隐的声音从窗外传了进来,「别出来!」她正要拉开窗帘往外探视,手顿时一僵,这是马车被人拦住了?
「嗯,我不出去。」
一般来说,留下买路财是强盗的最终要求,只有少部分穷凶恶极的土匪才会杀人越货。她看不见的马车外,几个呼吸间,本来拦路的只有几个蒙面土匪,又从道路两旁窜出了无数人,足足有七八十名,这让凝结的空气更加压抑了。
「诸位兄弟若要的是过路费,给你们就是了。」领队的朱骏并不想与这些人浪费时间,他早已请示过谢隐,要是路上遇见索财的盗匪,在不伤人命的前提下,就当打发要饭的。
因为回程轻车简从,先行上路的侍卫加上隐在暗处的暗卫也不过三十余人,真要打起来,虽然说不是不行……罢了,还是赶紧处理这群不长眼的盗匪,就当替天行道吧!「看来是个不缺钱的主,不过杀了你们,你们的银钱一样是我们的。」
朱骏的脸色冷了。「你们是找死!」
凶神恶煞的土匪头子狞笑,「该死的绝对不会是我们,老子可是专程来送你们上路的!」
他手一挥,土匪手上的刀全都出了鞘,其中一个喊道:「跟他们罗嗦什么,办完事好回去交差!」
「杀!」
这些盗匪个个身材高大,一部分朝着侍卫冲过去,更大一部分朝着谢隐所在的位置蜂涌而去,让人一看就明白,表面上是抢劫,其实是特地来杀人的。
「大爷,小心!」朱骏大吼。
孙拂偷偷将窗帘拉开了条缝,她看那些土匪身形高大,砍人就像切菜似的,而且脚步稳健俐落,武艺完全凌驾在侍卫之上,不过眨眼,他们这边已经死伤大半,就连朱骏都在苦苦硬撑。
坐在马背上的谢隐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他早就发现孙拂在偷窥,眉间隐隐蹙了起来。「我记得车厢里有一袋黄豆,你把它拿出来。」
黄豆?这节骨眼不是应该设法保命,怎么惦记的却是那包在上一个城镇临时起意买的杂粮?
当孙拂弯腰把一麻袋的黄豆拿出来要从窗户往外递的时候,一把刀斜斜砍了过来,划过孙拂的胳臂也割开了那袋豆子,黄豆顿时洒了一地。
孙拂惊呼出声,而谢隐已经从衣襟掏出一叠符纸,咬破食指画符,口中念念有词,竟是召请地府阴兵现身阳世。
他被孙拂的惊呼分了神,眼神除了圭怒还有一丝焦躁的心急,画符的动作更加迅速,然后将符纸铺天盖地的洒了出去。
霎时飞沙走石狂风大作,阴兵现身后争先恐后抢食黄豆,也同时吞食了黄豆上的灵气。
「这是什么鬼东西……」有人惊恐大吼。
侍卫们也不明所以,那些数不尽的阴兵到底是敌是友?两股颤颤,手里的刀都要拿不住了。
敌我很快分了出来,只见那些阴兵全部向着盗匪冲去,侍卫们勇气大增,不过几个呼吸间,那群被吓破胆的盗匪就像被收割的稻穗,全部呜呼哀哉,一个不留了。
一见任务完成,那些阴兵毫不拖沓,直接消失在众人眼前。
谢隐无暇顾及其他,他钻进马车把孙拂抱了出来,放到树荫下,同时查看她受伤的地方,只见一道狭长的刀痕划破衣料,伤口血流如注。
「只是擦破皮,没事的。」她试图想安慰他,用带着几许崇拜的眼神望着他,完好的那只手则拉着他的袖子。「你好厉害,那个叫做撒豆成兵对吗?」
谢隐蚀骨般冷冽的眼神顿时多了几许柔情,哄孩子似的说道:「我还能剪纸为马、变昼为夜、呼风唤雨,你想看哪一样?」
孙拂随着他的举例眼睛越睁越大,然后嘟起了小嘴。「你这坏蛋,把我当孩子哄。」她以为她听不出他语调中的调侃吗?「我都要看!」
「不说笑了,我们尽快赶到下个城镇,找大夫给你治伤才是要事。」谢隐撕下自己袍子上的布料先为孙拂按压止血,又命人拿来金疮药和纱布,亲自为她裹伤,一圈一圈缠在孙拂的胳膊上。
谢隐看着她痛到汗涔涔又雪白的脸蛋,心疼不舍的把她重新抱上马车,吩咐马夫赶紧赶车去找医馆。
朱骏在确认过伤患后拿着一个鹰头标志的令牌过来。「大人这是在其中一人身上找到的。」
鹰头令牌,谢隐心里有数,果然是首辅的人。「弟兄们可都还好,状况如何?」
「十人受伤,无人死亡……大爷的神通实在教人佩服!」
谢隐一脚踏上孙拂的马车。「先行包紮,负伤的人全都坐马车,要是马车坐不下,把不必要的货物清空,以人为重。」
朱骏衔命而去。
也算他们运气不差,车行十里便是沛县,一行人在县城治疗、休整,直到三天后才又启程。
也许是想对他下手的人已经接到消息,偃旗息鼓,余下的路程没有再遭到伏击,平安顺利的回到了京城。
天气越发的冷,早起的时候能看见地上结出许多霜花,就连沟渠里也凝了一层薄薄的碎冰。
谢隐把孙拂送回私宅,安顿妥当,当夜便进了宫。
他遇刺的消息几天前已经传到长景帝的耳里,长景帝以为国师这回肯定要自己给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一个铁血教训,哪知道谢隐只是呈上一叠他蒐罗好的资料,退到一旁静默不语。长景帝起先是一目十行的看着,没想到越看越慢,脸色也越发铁青,到后来阴沉得都能滴出水来了。
「好你个陈郊!」
身为首辅的陈郊,勾结京中权贵,私造大船,贩卖私盐,放任私盐贩子沿途掠劫往来客商,又勾结江南盐运使,每份盐引私自收取白银三两的费用,每年贪污高达二十多万两……
长景帝命户部尚书进宫,得知有关江南盐息的登记文册户部从未见过,也未得过奏报。
要知道铁盐茶都是禁榷,属于官有,获利之钜,陈郊却朝这些伸手,中饱私囊,这完全触到了长景帝的逆鳞。
「要是查核事情属实,国师这回是大功一件,加上赈灾有功,可以说是双件奇功,国师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就是了。」
「这本来就是为人臣子该做的事,不敢居功,倒是内子在路上遭盗匪袭击受了伤,微臣还要赶着回去照拂一二,望陛下恩准。」谢隐一揖。
国师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陈郊的不是,却把如山的铁证往他龙案一摆,而国师之所以和旁人不同,便在于此,这也是长景帝信重他的原因。
经过彻查,半个月后,陈郊被长景帝摘了乌纱帽,抄家下狱,牵连之广,令人咋舌。长景帝也大肆封赏谢隐,除了加官晋爵,金银珠宝、良田宅子如流水般的往谢家私宅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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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春天,杭州临安城南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大门吱呀一声自动打开,仔细一看,竟是一个不足三寸高以黄纸剪出来的小纸人来开的门。
进门的一男一女,两人头戴笠帽,少妇明艳如春花,手中的手绢包着两颗从芦苇荡里捡来的野鸭蛋,男子穿着粗布衣,却有着清风朗月般的气质,一手拿着钓竿,窭子里是活蹦乱跳的大草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