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房与二房,已经势同水火,争斗都已经摆在明面上来了。二房虽然说有公主殿下的支持,就真的能稳如泰山了么?
别的且不说,弟弟这个嫡子位置……就难说得很了。
再说,公主殿下……真的肯站在二房这边,给二房帮忙么?
不见得啊。昨天一场好大的热闹,虽然说事实清楚明了,公主殿下判断也算公正,只是……郭菀央心底,隐隐总觉得有些不安。
再是水芸香。自己与郭玥,有老太太撑腰,或者没有什么事情。但是水芸香……想起郭莲珠的生母至今还是一个通房丫头,想起二房这些年死掉的撵走的那么多通房丫头……郭菀央心中的不安感更是强烈了。
正在神游,却猛然觉得自己的胳膊肘被人狠狠撞了一下。转头,却见坐在自己边上的郭莲珠,正盯着自己,低声说道:“先生要我们回答问题了!快点想,否则给我们二房丢脸!”
正在神游,却猛然觉得自己的胳膊肘被人狠狠撞了一下。转头,却见坐在自己边上的郭莲珠,正盯着自己,低声说道:“先生要我们回答问题了!快点想,否则给我们二房丢脸!”
郭菀央蓦然一惊,抬起眼睛,就看见文先生的眼睛正盯在自己的脸上。
下面坐着十个学生,就是最小的郭蕊香,也作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来。
郭菀央急了,低低说道:“四姐姐,先生到底问了什么问题,好歹告诉妹妹一声。”
郭莲珠低声说道:“好像是在说什么烂泥,什么粪土……问什么意思,我也不清楚……”她似乎还要继续说话,却听见上面传来冷冷的一声哼,当下吓得急忙住了嘴。
郭菀央心中有数。先生现在讲的,定然就是“宰予昼寝”一章了。心中倒是稳定下来,眼睛就看着郭玥那边。
却见那边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举起手来。郭菀央判断出,那应该就是三哥郭珮了。郭珮是三房的庶子,身份与郭玥相当。
郭珮站了起来,摇头晃脑解释道:“先生,这句话用圣人的话来解释说,就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白日的大好光阴,怎么可以白白浪费呢……圣人是对宰予昼寝这一行为爱之深责之切,因此说了重话……”
文仲山点了点头。郭珮这解释也算是中规中矩。作为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这样解释也是难得了。点头正要让郭珮坐下,却见边上坐着的郭玥,露出了一丝迷惘的神色。
不由诧异起来。这章如此明了,怎么这个四子却是听不明白?
文仲山这课,主要是上给郭家四个儿子听的。至于女儿听得懂听不懂,那不是他所关心的范围。当下就开口问道:“郭玥,你可有不懂的地方?”
郭玥站了起来,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说道:“先生说的通俗易懂……”
文仲山皱眉说道:“如果不懂,那就要及时发问……”
话还没有落下,却见下面郭家的嫡次子郭珏,高高举起了手。当下就叫了郭珏的名字:“郭珏,你可要发问?”
郭珏站了起来,说道:“好叫先生得知。四弟与三弟不同,他是在家就由姨娘开蒙了的。今年虽然才十岁,却已经读完了《四书》。我们全家都是晓得的。所以这些,四弟都是懂得的。”
文仲山又皱了皱眉头。面前这个郭珏这般做派,让他不喜。当下示意郭珏坐下,对郭玥说道:“懂得就是懂得,不懂得就是不懂得,切不可不懂装懂。”
郭玥面红耳赤。说道:“回先生话。方才三哥的回答,最是易懂不过。不过学生却觉得其中有些不对的地方。”
郭珮的回答有不对的地方?一群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郭玥的脸上。文仲山心中不喜,脸上神色也就淡淡的,问道:“你认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郭玥老老实实的回答:“学生以为,就按照这句话的字面解释来看,三哥哥的回答自然是正确的。”
边上想起了嗤笑声。也是,既然认为是正确的,先前又怎么说有不对的地方?这不是自相矛盾了么?
也是,这个郭玥小小年纪,死记硬背记住一点经义已经难得了,又怎么能像成人一般分析出个头头道道来。语无伦次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郭玥听见了嗤笑声,脸更红了。郭莲珠也不由低下头,嘴巴里低声嘀咕:“在外面养大就是在外面养大的,不懂也不知道藏拙。”
郭菀央淡淡笑道:“玥弟不见得不懂,姐姐不要着急了。”
却见坐在自己前面的郭蔓青回头,低声问道:“他真的懂?”
郭菀央还未曾回答,就听见了郭玥的声音:“只是结合起整篇《论语》来看,圣人这番话却是难解。”
笑声顿时止住。众人的目光再度集中在郭玥的脸上。听见了文仲山的声音:“如何难解?”
郭玥已经镇定下来,稚嫩的脸上是少见的沉稳:“首先是圣人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圣人崇尚的是‘诲人不倦’,对学生向来是十分宽容。就整篇《论语》来看,圣人除了在君臣之礼、人臣之节上对部分学生的错误或者不作为非常不满,说过重话之外,其他的地方都没有出现过重话。”
这话就不一般了。至少是《论语》通读过一遍的人,才能下这个结论。文仲山若有所思,教室里寂静无声。郭玥站定,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只是神色却是十分镇定。
文仲山思忖了片刻,将一本《论语》在心中迅速过滤了一遍,初步认可了郭玥的话,当下才点头说道:“你继续。”
“你继续”三个字一落,落在郭玥身上的目光,登时又换了一种味道。
郭玥却丝毫没有在意,当下继续说道:“再从《论语》之中看宰予其人。应该看得出,宰予此人,平日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也是能得到圣人重视的。这样的人,为何会在白天睡大觉?为何白天睡觉惹得老师说了这般重话,让自己也成了千古笑话?”
却听见郭珏不服气的说道:“这不是解释了吗?圣人正因为爱之深,所以责之切。”
郭玥点头,说道:“平日里父母教育子女,爱之深责之切,说两句重话也是清理之中。可是现在说这句话的,却是孔圣人。圣人最讲究的是‘微言大义’,如何会像村姑泼妇一般,因为孩子犯错误就胡乱骂人?甚至是可以说是用了脏话?”
郭玥这般指责孔圣人用脏话骂人的,有史以来估计还是第一个。在场诸人,一时都是反应不过来。
然而想想,确实也有道理。粪土朽木,当然是脏话。
郭玥继续侃侃而谈:“这些也就罢了。《论语》一书,都说是曾子与他的门人辑录的。后人为先人立说立传,有一个传统,那就是为尊者讳。圣人曾经说过这般言语,如果真的是脏话的话,后人就该将它隐去。只是曾子诸人,却不曾将这句话隐去,而是将它堂而皇之的记录在《论语》里。这又是为何?”
郭玥解说,井井有条。当初的慌乱已经全然不见。
文仲山沉思了片刻,才问道:“依四公子之见,又当如何解释?”不自觉的,竟然用上了与平辈讨论的语气。
郭玥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小子认为,圣人这番话,根本不是骂宰予的话。”
郭玥这句话落下,四周又是一片轻轻的喧嚷。不过文仲山的眼睛冷厉的扫过来,一群人不敢嗤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