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只能呼哧呼哧的喘气,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郭菀央见黄子澄如此神态,知道不能再逼这位老先生,当下裣衽为礼,含笑说道:“下官年幼,本来是不敢进宫的,可蒙皇后错爱,不得已进宫担任官职。虽然也算担任了官职,却是步步小心,只生怕做错了事情。幸好皇后娘娘也是知道下官情况的,特特意将下官安置到此处来,其实就是给了下官一个聆听大人教训的机会。大人若是不嫌弃下官驽钝,还请大人多加教导。下官年轻稚气,有些不当的言辞,大人大人大量,当然不会与下官计较,当然也不会给下官传扬出去,给下官保住些许颜面是不是。下官恳请大人原谅,一并在这里谢过了。”
郭菀央一番话下来,黄子澄是真的无话可说。还能怎么说?话都让人家说去了。
不过也放下心,这个小姑娘既然这样说,就是像自己保证这些言辞不会外传了。
当下松了一口气。朱允炆见郭菀央占了上风之后就忙着息事宁人,当下也松了一口气,含笑说道:“你既然知道自己年纪幼小,就一定要记住藏拙的道理。今天一番言辞,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左右也才三个人,也不会有旁人听见。若是在外面还这样乱说,只怕就连孤也保不住你。”
郭菀央急忙跪下,说道:“下官知道错了。”
郭菀央虽然占了上风,但是心中也清楚,自己与黄子澄的嫌隙暂时是无法化解了。不过也懒得烦恼。熬到黄子澄下课,陪着朱允炆出了门,朱允炆就悄悄拉着郭菀央的手,说道:“与孤一道上东宫去。”
郭菀央急忙收手,还未曾说话,却听见背后传来咳嗽声,接着传来一个冷厉的声音:“好生大胆,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勾引皇太孙!”
郭菀央回头,就看见一个年近四十的官员,满面寒霜,站在自己身后。
那人将近四十的年纪,穿着六品官服,看起来颇有些眼熟。手中一叠书册,大约是来找朱允炆奏事的。
黄子澄也出门来,见那官员,也是微微一怔,站定。
朱允炆露出尴尬的神色,说道:“方大人误会了,方才孤与郭小姐并无逾越举动。”
方大人?郭菀央这才想起来,原来面前这个男子,居然就是方孝孺。当初在码头的时候远远见过一面。
没有想到现在在皇宫之中遇见了。不是说朱元璋不乐意用他么?看他的衣服,似乎是东宫的属官?
方孝孺对朱允炆行礼,说道:“殿下,此处乃是求学处理政事之所。您不应在此处……”
方孝孺又要抬大道理出来了,朱允炆只能唯唯诺诺的听着,而且不断的表示赞成:“先生教训的是,孤再也不会了,方才是孤失礼……”
方孝孺滔滔不绝,朱允炆诺诺连声,想不到朱允炆在方孝孺面前竟然如此老实,郭菀央不觉笑了一下。
见朱允炆认错,方孝孺却不肯收兵,当下指着郭菀央说道:“此女子双目不正,有狐媚之相,请殿下将这女子送交他处服役。”
狐媚之相?这话骂得严重了,郭菀央再好的性子也忍不住要与方孝孺吵上一场。只是朱允炆在前,不敢放肆。
朱允炆皱眉,说道:“先生此言差矣,此女子乃是皇后亲自任命的女官,专职服侍孤王读书的。皇后有识人之明,所谓狐媚之相,是否是看错了?”
方孝孺沉声说道:“此处学宫,有圣人坐镇,此女子照样能勾引太孙殿下心猿意马,如何不算狐媚?至于皇后任命之事,后宫之事不知多少,皇后日理万机,看错了也是有的。何况殿下学业之事,乃是外廷之事,皇后派人,也不合规矩。”
方孝孺说起来,也是条条有据,非将郭菀央赶走不可。说实话,郭菀央也不愿意陪着朱允炆读书,当下就站在一边不说话。
朱允炆听方孝孺这样说话,却不觉怒了。当下抬高了音调,说道:“先生曾教导孤,为人行事,当以孝顺为本。既然教导孤以孝顺为本,为何却一而再再而三要孤违拗祖母之意?先生如此指责皇后不是,难道是人臣之道么?”
朱允炆发怒,方孝孺却也不甘示弱,当下说道:“何谓孝?当年魏颗不从父亲之乱命,才有后来结草衔环的佳话。皇后赐予女官,当然是好意,但是皇后选人不能尽善尽美,为何不能与皇后言明,请皇后收回成命?殿下如果连这是非都分不清楚,将来又何以治理天下?”
朱允炆见方孝孺一再坚持,却又退缩了,当下对方孝孺说道:“先生勿要生气,等孤有空闲,前去禀告祖母,请皇后收回成命罢了。”
方孝孺知道朱允炆回答的敷衍,但是做臣子的也不能威逼主上太甚,当下躬身,恭恭敬敬说道:“那就等殿下妥善处理此事。”
朱允炆知道方孝孺不信,却也没有其他办法,当下对方孝孺说道:“先生可是有政事拿来处理罢,那就请先生与黄大人一道看了,先将意见草拟出来,孤过了中饭就过来看。”
方孝孺恭恭敬敬答应了,与黄子澄两人,恭送朱允炆离开。
回到东宫,自然有宫女前来,给朱允炆换衣服。朱允炆将宫女呵斥开了,转身,对恭恭敬敬站着的郭菀央怒道:“方先生黄先生什么都好,也有见识,但是他们根本不相信你……根本不相信一个女子!总觉得女人是祸水……这不,非逼着孤将你赶跑不可……”
郭菀央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殿下既然为难,那么就与皇后娘娘禀明经过,请皇后娘娘收回成命就是。郭菀央在宫中也有职司,本来也不应该跟着太孙殿下读书。”
心中却又长长叹息了一声。为人君者,当有主见,能驾驭群臣,至少要能坚定不移的推行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现在朱允炆与方孝孺黄子澄是一个怎样的关系?两人劝谏,肆无忌惮,朱允炆面上唯唯诺诺,心中却是根本不服。虽然有些礼贤下士的模样,但是与真正的礼贤下士却是相差甚远。
心中不服,却不敢反驳,一个君主,在臣子面前摆出这等模样,这个君主又怎么能长久?
所谓的君臣相得,不过是面子功夫而已!与唐太宗魏征的关系,相差十万八千里!
且不说黄子澄与方孝孺两个人的见识与名声相差甚远,名不副实!
收起心中的失望,郭菀央又诚恳说道:“如今下官的身份也极尴尬,方大人黄大人两位大人才是国家的根本,才是太孙殿下将来的柱石。既然是这样,还请太孙殿下勿要以下官为念,直接去禀告了皇后才是。”
朱允炆见郭菀央这等懂事,心中亏欠感更深,当下握住郭菀央的手,说道:“这是孤亏欠了你……然而真的禀明了皇后,皇后不免以为你做事不周,你难免成为皇宫之中的笑谈,难免要被旁人看轻。要么……孤再拖延几天。”
朱允炆能为郭菀央着想,虽然看不起朱允炆,郭菀央还是难免有几分感动,当下低声谢过了,却是坚决说道:“殿下不能再拖延。再拖延敷衍,黄大人方大人难免认为殿下为美色迷惑,两人虽然是忠臣,却也难免失望,君臣由此疏离。请殿下为将来为国家考虑。”
朱允炆听郭菀央说得坚决,看着郭菀央的小脸片刻,才说道:“天下的臣子,如果都像你这般,能为主上着想,能忍受各种委屈……那就好了。你却放心,孤一定上皇祖母跟前详细禀明这件事经过,断断不能让皇祖母因此看轻了你……今天还有杂事,等晚上我们一道过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