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菀央说道:“且慢,母亲,还有一件极要紧的事情。”指着郭荺素等几个人说道:“这事儿不是好事,方才小丫鬟禀告的时候没有处理好,这等消息还是要看着了。请母亲安排人,先将我们东跨院封锁了,这几位姐姐妹妹,还暂且在这里宽坐。”
郭荺素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鼓不起勇气。反而是郭菡翠轻声说道:“六姐姐,七姐姐说的有理,这消息的确不能外传,否则整个府里非疯了不可。”
郭菀央点了点头,说道:“万一不是什么大事儿,府邸里却自己惊慌失措,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了……六姐姐,我与太太前往养荣堂,这边东跨院就以您为尊,如何处事,您应该明白的。”
郭荺素脸色惨白,竟然没有反驳,只是点头。
丁氏低声吩咐了容妈妈几句,容妈妈当即点头。丁氏与郭菀央,各自带了一个丫鬟,就往养荣堂行去。
见丁氏走得稳稳当当的,郭菀央也不由有些佩服丁氏的胆气。当下也不能让丁氏小瞧了去,当下也镇定了下来。
到了养荣堂门口,却见青瓜已经候着了,急忙将两人都让进屋子去。见马夫人端正坐在黄花梨木圈椅上,一脸的冷峻,不等两人上前见礼,就说道:“玥哥儿还没有过来?”
不等丁氏回答,就对丁氏说道:“你先安排下去,接下来,叫大家都在自己屋子里呆着,不要到处乱跑。”
丁氏躬身说道:“回老太太,这事情媳妇方才已经吩咐容妈妈去做了,另外媳妇院子里的,知道真相的,媳妇都命令暂时不许出东跨院。”
马夫人点头。又说道:“钱可拨付出去了?”
丁氏说道:“老太太放心,媳妇知道,这等事情,省钱不得,容妈妈已经去库房支取手上的金银……这等关口,用宝钞未免寒碜,媳妇手上恰好有一百五十两碎散金子,就全都拿出来了。”还要继续说话,就听见外面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央姐儿,你站在我身后。老二媳妇你就在旁边站着。”
这时候,前面丫鬟已经上前来禀告:“杨大人到了。”
马夫人吩咐开门,郭菀央扶着,站了起来。就看见一个穿着明黄色飞鱼服的中年汉子,大踏步进来,向马夫人躬身行礼,说道:“锦衣卫指挥佥事杨金洲,见过老夫人。”
见这般情景,郭菀央轻轻的松了一口气。至少不是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冲进来,那就说明事情不会太过严重。然而想起那天袁千户说的话,不由又紧张起来。
马夫人当下含笑说道:“杨大人辛苦,青瓜,上宫中刚赐下的雨前龙井……”又说道:“杨大人,请坐,这椅子上有些冰冷,将那个羊毛绣花垫子拿来。”
“不必了,老夫人。”杨金洲直截了当,说道,“下官有公务在身,不能拖延,请老夫人见谅。因为生怕惊扰了侯府家眷,因此让其余的人都在二门之外候着,下官一人进来,请老夫人合作一下。”
这话虽然客气,但是一群人脸色还是变了。马夫人手紧紧握着黄花梨木椅子的扶手,指甲深深的掐进去,声音却依然沉稳:“杨大人,敢问您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公务,需要老身怎么合作?”
杨金洲含笑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过就是贵府三老爷前些日子在秦淮河狎妓,皇上闻言大怒,于是要我们前来唤三老爷前往镇抚司问话。如此而已,不算什么大不了的大事。却不知三老爷是否在府中,如果在府中,可否马上请过来,跟随我们前往镇抚司。”
明朝开国,朱元璋立下法令,禁止官员狎妓。但是说实话,这条法令,开始的时候还能贯彻执行,但是到了现在,几十年过去,偷偷触犯的已经不在少数。只是锦衣卫也懒得管这些破事罢了。
不过说起来,还是重罪。
马夫人当下面上也不改色,说道:“既然大人前来,是寻找罪男的,老妇定然合作……只是方才大人来的急了,老妇不知大人的来由,竟然没有传信给孽子,请大人少坐片刻。”转头对青瓜说道:“赶紧去寻找三老爷过来。”又含笑吩咐道:“传话下去,让李子给二门外候着的大人们上茶。”
门外传来李子的回话声:“回老太太,四公子现在在二门外的春和堂,正陪着各位锦衣卫老爷们坐着说话呢。”
杨金洲也不由含笑说道:“武定侯府果然好家风。”
马夫人微微笑道:“可是家门之中,到底有犯法之男了。”
她这样试探,杨金洲也不说话,当下只是微笑,端起茶盅,微微呷了一口。
养荣堂之内,一时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不过片刻,外面就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就看见郭镛大踏步进来,步履沉稳,脸色却是异样的苍白,说道:“不孝儿见过母亲。”又对杨金洲行礼。
马夫人喝道:“你做的好事儿,竟然劳动杨大人前来,还不给我跪下!”
郭镛跪下,说道:“儿子不孝,让母亲忧心了。”
“让母亲忧心,你就让母亲忧心这么简单吗?”马夫人真的气不过来了,说道,“你做的好事儿,官员还狎妓!这不是愧对君父么……你居然就说让父母忧心?”
马夫人简直是语无伦次了,但是郭菀央很明显的听出来,马夫人这是在提醒儿子……承认狎妓可以,别的千万别认账。
不是担心郭镛犯糊涂,实在是锦衣卫太可怕。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只怕郭镛被打糊涂了,啥都认下来。
郭镛满脸惭愧,连连磕头,说道:“这实在是儿子的大过,也难怪母亲生气,皇上生气……母亲放心,儿子纵然死了,也不会再做让母亲生气的事情了。”再度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当下就站起来,对杨金洲说道:“杨大人,走罢。”
这话说得是平静无比,可是郭菀央听着,却是心惊肉跳。郭镛这话没有别的意思,那就是向马夫人保证:如果牵扯到别的案子当中,如果要连累家人的话,他……就会选择死亡。
片刻之前,郭菀央还觉得郭镛此人,是那般的讨厌。可是现在看来,这个人身上,竟然也有几分烈士的色彩了。一时之间,竟然是满腹的沧桑,思绪悠悠,有说不出的感慨。
杨大人站起来,对马夫人说道:“夫人果然是深明大义,武定侯府果然是家教严谨。下官这就告辞。”
马夫人含笑说道:“杨大人一路走好……老身身子不便,家中现在又没有男丁,就不送了……”就有丫鬟上来,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马夫人略带歉意的说话:“杨大人劳动一趟,又没有喝什么茶水,就略收一点茶水钱罢。”
杨金洲笑道:“有四公子在二门外招呼,也是一样。”当下毫不客气将荷包塞进裤袋,就出去了。
两人这就出去。此时天色已经黑了,自然有奴婢在前头打着灯笼。两人的背影就拖曳在地面上,老长老长。丁氏走了出去,招手叫自己的丫鬟上前来,低声吩咐了两句,又回到马夫人身侧。
马夫人颓然靠在黄花梨木圈椅椅背上。吩咐丫鬟说道:“将檀香炉取走,这香味有些呛人。”
丫鬟忙答应了。灯光蓦然大亮,却是灯火爆出了老大的灯花。马夫人吩咐道:“将这油灯灯芯剪一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