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怔了怔,说道:“你说过这件事了……我想问一句,如果我落在他手上呢?”
郭菀央摇摇头,说道:“没有如果。如果有这个如果,我也会尽力相救……如果不成功,好歹陪着你。”
朱高煦怔住。朱炩哈哈一笑,说道:“好生憋闷,说这些做什么?”转头笑着问外面茱萸:“我们的东西备好没有?”
这件事就这样作罢。几天之后,便是小年,宫中忙碌,自然不必说。过年之后,马上就是元宵节了。朱允炆提议带郭菀央晚上出来看花灯,郭菀央却是以应天府事务多而进行劝谏。朱允炆也只能作罢。却给郭菀央升了品级,升到了正六品。但是由于宫中没有相应的官位,尚功职位却是不变。虽然大明朝没有类似的先例,但是前朝却是有的,自然也没有人反对。
中午的时候,武定侯府的命妇,由马夫人带头,进宫来拜见宁妃。郭菀央在一边奉陪。听闻郭菀央升了品级,一个一个都是非常欢喜。郭菀央一个一个见过了,却见丁氏身后一人,让人想不到。
跟随着丁氏进宫来的,竟然不是丁氏身边的丫鬟嬷嬷,却是郭蔓青。郭蔓青听见郭菀央叫唤,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说道:“妹妹日子越发好了。”
郭菀央看着郭蔓青,心中不觉有几分难过,拉着郭蔓青,对马夫人宁妃等人笑道:“我带姐姐去自己那边说说话。”
宁妃含笑允了,说道:“一个时辰就要出宫,别耽误了时候。”
郭蔓青却是挣开了郭菀央的手,挤出一个笑容,道:“我们姐妹在这里说说话就成了,何必巴巴的跑一边去?”
那笑容生冷而僵硬。郭菀央心中有几分明白,当下拉着郭蔓青的手说道:“姐姐……有些私房话,我不能在这里说。”
郭菀央声音里带了几分求恳之意,郭蔓青却是神色不变,当下淡淡说道:“宁妃娘娘,老太太,孙女却是想起一个笑话来了,想说给几位长辈听听,凑个趣儿。”
宁妃当下笑道:“却不知道是什么好玩的笑话。三姐儿,如果不好听,那是要罚的。”
郭蔓青含笑说道:“孙女是觉得很好笑,但是宁妃娘娘见多识广,说不定却是听说过这个故事了。故事其实也很简单,不过就是说两个穷汉,过大年了,家里却什么也没有,就只好坐在炕上幻想皇帝陛下的生活。一个说:皇帝陛下砍柴一定用金斧头。另一个说:笨蛋,皇帝陛下还要砍柴?皇帝陛下整日就盘在大炕上,就着水萝卜吃大白馒头!”
这个笑话着实不太好笑,不过众人还是凑趣的笑了几声。
却听郭蔓青接下去说话:“原先在扬州的时候,还担心妹妹在宫中过得不好,这次回来,又恳求着老太太带我进了一次宫,这才明白了,原来原先竟然是白白担心了。七妹妹在宫中过得是如鱼得水,谁也将七妹妹放在掌心里疼着,七妹妹就是放个屁也就当是香的……却不想我们这等苦命之人,总以为七妹妹的日子也与自己差不多……”
郭蔓青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郭菀央却是明白了。
郭蔓青这是问罪来了。
想起郭蔓青的婚事,郭菀央是有几分歉然,虽然说在得知张家事情之后,郭菀央与郭玥毫不迟疑的制定了算计张家的计划,终于在大祸来临之前成功的撇开与张家的关系,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没有郭菀央与郭玥的算计,张家或者不会覆灭,至少,暂时不会覆灭。
然而,没有如果。
郭菀央不看好秦王府,或者说,郭菀央知道秦王府会覆灭,而且是在洪武末年以非常惨烈的姿态覆灭,但是那毕竟是在郭菀央的历史知识里。
在郭蔓青的认知里,就是郭菀央算计着自己的夫家。
因为当着一群长辈的面,郭蔓青并没有将话说得狠绝。但是就这么几个字,就已经向郭菀央表白了自己的态度。
郭菀央略怔了怔,就当做没有听懂郭蔓青的话似的,当下柔声说道:“姐姐这话对极了。宫中日子虽然艰难,到底比姐姐在张家的日子略略好过一些。当初父亲母亲决议将姐姐嫁到扬州,原本是想着我们是官家,他们是平民,好歹能让姐姐过几天舒心日子。却不想张家却这般对待姐姐……好在这生活已经结束了,姐姐好歹回家了,我想经过了这样一出事,也没有什么没眼色的人家敢亏待了我们郭家的姑娘。”
郭菀央这样说话,宁妃倒是率先笑起来,说道:“央央这话说得豪气,三姐儿,当初你在家中也是一个能管事的,没想嫁出去之后却不如央央大气了。这一回你却放心,老祖宗会亲自过问你的事儿,总不会再找第二个中山狼!”
郭蔓青看着宁妃,盈盈一躬身,说道:“多谢宁妃娘娘吉言,只是丧夫之人,未免不祥,这婚姻之事,看着也就淡了,娘娘还有老祖宗,就请不要多费心了罢。”
一群人都是怔住。马夫人轻轻拍着自己的大腿,说道:“三姐儿!虽然也有好女不嫁二夫之类的话儿,但是那是在原先夫妻生活和美的情况下。现在张家对你不住,你又是没错儿,你们又已经和离,总不成因为父母当初一时的疏忽却要折腾自己一辈子罢!你若是做出这等守节的事情来,我郭家的名声倒是好了,可是你父亲母亲,一辈子心怎么能安?”
郭蔓青淡淡笑了一下,说道:“我嫁入张家,虽然公婆妯娌之间,未能全数如意,但是张郎对我,却是礼敬有加,夫妻二人生活也算和美。如果不是后来四弟弟闹出一出事儿,这生活也坏不到哪里去。如果没有后来七妹妹自作聪明想当然闹出这样一出,张郎或者过两三年就能中个进士做个官也未可知。那时我与张郎或者离开扬州自己过日子,或者留在扬州也能扬眉吐气……这日子也总有些指望。哪里及得上现在……如今郭家与张家已经恩断义绝,张家也已经满门覆灭,张郎也做了一个冤死鬼……他不过就是一个读书人而已,哪里晓得家里做些什么生意!却不想因为我有了一个好弟弟好妹妹,竟然为他招来了灭门之祸!”顿了顿,说道:“自然,我也有责任,不该自作聪明写了这样一封信,求老太太前来走央央路子。”
郭蔓青终于忍不住将话说出来了。只是神色依然是淡淡的,似乎只是说家常闲话而已。
然而越是这样,郭蔓青的这些话,越像是一把刀,狠狠的剜向郭菀央的心底。
郭菀央原先算计张家的时候,心中对郭蔓青是有些歉疚感,但是这种感觉并不强烈。毕竟郭蔓青自己的书信里也写明白了,张家对她并不算客气,张家甚至利用郭蔓青逼迫郭玥低头。就这么一件事情,就足以让郭菀央对张家下狠手。
可是今天听了郭蔓青的自述,郭菀央才知道,原来自己做事……还是有些想当然了。
站在自己的角度来说,自己这番设计,不但挽救了郭家,更是挽救了郭蔓青。秦王是必败无疑,张家也肯定会成为秦王的殉葬品,那么自己逼迫郭蔓青与丈夫和离,那等于就是将郭蔓青将殉葬坑里拉上来。
可是自己没有想到的是,即便是知道张家与秦王府的事情,郭蔓青依然没有感激自己将她拉离了那个殉葬坑,反而是满心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