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话她,“认真点儿,别画虎不成反类犬。”
“画虎不成?哼!那本书也能算‘虎’吗?称犬还污辱犬了呢。”
梁瑀曦当着他的面翻个大白眼,梁璟朱不以为忤,他已经习惯她的冷淡,她似乎总想着同他保持距离。
梁瑀晟看不下去,戳上她的额头笑骂。“这么看不起人?写书的可是京城里颇有几分名气的文人。”
梁璟朱猛点头,那可是他花钱、花面子求来的稿子。
梁瑀曦耸耸肩道:“白瞎了他的名气,故事不过尔尔,我来写肯定能够更好。”
当时他想,这丫头哪来的自信?是王叔、王婶和瑀晟、瑀昊的宠溺,把她一双眼珠子给宠到头顶上吗?
不过他还是说:“瑀晟和淘墨斋东家有几分交情,等你写完,可以求瑀晟牵线,说不定对方看在瑀晟面子上,能给你个好价钱。”
她冷冷回道:“捷径出现,人性中的安逸惰性会让捷径变成唯一路径,我想靠实力取胜不愿意走捷径,早晚我会让淘墨斋的东家同我重金求稿。”
她办到了——凭借实力!
知晓淘墨斋东家是梁璟朱的只有寥寥数人,当初他没想过这间铺子能撑得下来,还越做越起色。
大梁文风鼎盛,文人学子满街跑,便是女子,能够读书认字的也不少,因此京城里开设不少书铺,但铺里卖的多数是治世经典、四书五经……与举业科考有关的书籍,或者女德、女诫、劝世说、道德寓言等等压抑人性的规规条条书册。
然而淘墨斋,不是。
他之所以开书铺,是因为不喜欢读死书,讨厌背诵圣人言训,受不了以道德为名,逼迫人们强抑本性的规矩。
他知道人人严守道德界线、乐意在规范前低头,会使世间减少许多冲突,但即使明了,他还是不喜压抑人性。
若不是贪婪地想追求更好的生活,仕子何苦忍受十年寒窗?求的不就是一举首登龙虎榜,十年身到凤凰池?若非天性懒惰,人们为何奴役马牛,到处造车?难道身而为人,没有可行千里的两条腿?如不是自私,一世汲汲营营赚得的财富为何要留给后代子孙,而非分赠天下子民?
比起训诫天下的道德书籍,他更喜欢充分反应人性的小说故事。
这个念头让他决定开淘墨斋,啥书都卖,就是不卖举业书册、道德范本。
当然同时间他还开了粮铺、布庄、酒楼……以掩饰自己是淘墨斋东家的事实。
大皇兄、二皇兄之间的对峙越演越烈,他们都在乎在百姓间的声名,而一篇好文章能够带动风气、影响百姓对人事的看法,透过文章,他能够操控的空间很宽大。
他发誓要让欺负他、害过他的人,被黑了还满头雾水,不知道得罪过谁。
当然,梁璟朱的做法并不受到认同,甚至被轻鄙不屑,毕竟堂堂的皇子跑去当低三下四的商贾,是谁都要轻哼两声。
他的行径看在父皇、母妃、兄长眼里,叫做反骨任性,大家都笑说他是皇室奇葩,但是当奇葩……很好啊,至少日子过得风平浪静,黑箭射不到自己,比起几位皇兄,他的生活简直不能再更惬意。
他命人结识一群书生,说服他们写故事赚取稿费,刘掌柜知道他想卖这种书籍,曾经苦口婆心劝道:“这生意做不长久,没人会浪费银子在无用途的书册上。”
事实证明刘掌柜错了,世人虽接受规矩捆缚,但心底仍保持着一小块反骨,因此他的书越卖越好,生意越做越起色。
短短一年,淘墨斋不动声色地成为全京城营利最多的书铺,并且悄悄地在各州开设三家分铺,这已经够让他暗自得意的了,没想到四个多月前,小妹梁瑀曦竟带着《玉玦盟》走进淘墨斋。
那本书令他惊艳,打开第一页他就歇不了手,从头一路看到尾,看完又接连读过两三遍。他晓得那丫头脑袋不平凡,却没料到她能写出如此脍炙人口的故事。
他用两倍价钱买下这份手稿,付梓上架后,不算其他地方,光是京城一个月之内便卖掉七百多本。一时间洛阳纸贵,印过一批又一批,一本都卖到五两银子了还有人在排队。
时隔两个月,她再度送来《寻尸记》,他大方慷慨,一口气给出五百两稿费。
倒不是因为良心发现,自己有肉吃多少得给妹妹送碗汤,而是担心小丫头写书只是一时兴起,开了头之后懒得再继续,这才用令人惊艳的价钱买下令人惊艳的手稿,希望这份惊艳能多钓出她几本稿子。
靖王府的姑娘自然不缺钱花,但梁瑀昊缺呀,前几年他拜薛神医为师,到处寻药材制药,珍稀药材昂贵,王叔本就不支持儿子学医,他更盼望梁瑀昊“回头是岸”走入仕途,哪里肯给金援?
但梁瑀曦全力支持二哥,她说:“人宁可为梦想灼伤了自己,也不要一辈子平庸地喘息。”
为此,她的月银几乎全贡献给梁瑀昊了。
梁璟朱很清楚《玉玦盟》的二十两银子换到一株年分不高的野山参,而《寻尸记》换的可就多了,那阵子每每见着瑀昊,他都乐呵呵地笑个不停,像个傻子似的。
为了瑀昊,瑀曦丫头撸秃笔头,也心甘情愿被他的“令人惊艳”绑架。
捧着热呼呼的稿子,梁璟朱堆满笑意,这丫头的脑袋……无价呀,她居然能想到与他谈分成?
“东家,书稿……”刘掌柜向他伸手。
梁璟朱截下他的话。“我先带回去,过两天再给你。”
他得找瑀晟研究研究这书里的“组织卖淫罪”,要是真能借此搞出点事儿,大皇兄那个生财宝楼可就没戏唱了,他不是爱断人财路吗?也让他尝尝这滋味。
东家的回答让刘掌柜些许失落,他想要书册尽快付梓,尽快把它变成现银,想到门庭若市的场面,想到年底分红……明年,他能换间大宅院了吧?
梁璟朱都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热血,竟然纵马一口气奔到大理寺,而梁瑀晟恰恰从里头出来,他二话不说拎了人就跑。
“跑这么急做什么?”梁瑀晟好笑地看着好洁的族弟沾上一身风尘。
梁璟朱是四皇子,在他前头有三个皇兄,大家年纪差不多,小时候靖王府三兄妹经常进宫,梁瑀晟、梁瑀昊两兄弟同哪个皇子都不亲,独独亲近梁璟朱,人与人之间大概真有缘分这回事儿。
后来靖王府请回赵先生教导,没想梁璟朱也跟上,皇帝看着几个小孩相处的闹腾模样,就任由梁璟朱去了。
“想找你研究一下组织卖淫罪。”
“谁给你的想法?”
当今朝廷虽明令官员不得嫖妓,却没禁止青楼设立,因此官员们下朝换身衣服,照常到青楼松散松散,这是人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儿,若无大事发生,人人都睁一眼、闭一眼混过去,倘若有事,自会有一票倒楣鬼被扫到,之后安静几个月大半年的,接着想玩的还是继续玩,男人嘛,哪个不贪鲜?
“多年来光罚嫖客根本解决不了问题,那些老鸨们可精了,姑娘越挑越美、才艺越学越精,她们把女子包装得美不胜收,哪个男人不动心?害得多少良家妇女被抢被拐,多少罪臣家眷,上头罪还没判定呢,老鸨已经到监狱里挑姑娘。
“上次平安侯的家眷不就如此,十几个少女连袂在狱中挂脖子,后来冤情平反,返回家中时,家里的年轻女子全没了,多惨啊!若是这条律法成立,能拯救多少姑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