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瑀昊好笑地往她额头弹一个栗爆。“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
她在想……尘埃落定,两世爱恋告终,她的努力化为轻烟、消失无踪。
这是大哥给她的答案吗?
她告白之后,他不再出现,好砚好笔、绫罗绸缎……好东西一件一件往她桌边送,连她的同心镯都送来了,却是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紧接着“八字没有一撇”、“别害人名声”的事儿转眼成真。
赐婚是大哥去求来的对吧?他用狠搦巴掌的方式告诉她,她的妄念不会成真,这算是残忍还是仁慈?
超好笑的,谁想得到最终促成这段婚事的,竟然是炮灰姑娘?
如果人生是一段衔接着一段的旅程,那么对爱情充满怀憧憬的一段结束,接下来她该往哪里去?
突然猪惶、突然茫然,突然无措袭上,明明前方四通八达都是路,她却找不方向。她向来理智重于感情,她总能找到一堆道理来劝慰自己,可是这会儿脑袋被凌迟了,她感觉世界末日降临。
逃避的念头陡然升起,她想放弃一切,想离开让自己感到安全的环境,她想躲起来,找个阴暗的角落里,舔拭见不得光的伤口。
“曦曦。”梁瑀昊加大声音,抓住她的肩膀晃几下。“你在想啥?”
回过神,她拉出一个丑到无法形容的笑容。“哥要大婚了,该送什么礼物?”
梁瑀昊笑道:“大哥哪还要礼物?秦可云就是哥最好的礼物。”
“不送行吗?二哥也不送?”她的话没经过大脑,纯粹出自反射。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听说秦可云的亲娘身子弱,我做些补中益气的药丸,让大哥到岳母跟前讨好。”
“补中益气?太普通,送不出手。”
“啊不然呢?要多特殊?”
“有没有忘情水,吃了啥烦恼都会抛诸脑后的那种?有没有龟息丸,吃了立刻变成尸体那种?有没有逍遥散,吞下去成天都乐呵呵……”
“你脑子装的都是啥?”梁瑀昊失笑、一掌拍上她的后脑杓。
“做不出来吗?我就知道薛神医也不过尔尔。”现在她需要摇头丸,狠狠把头摇一摇、晃一晃,好让自己忘忧忘烦,忘记前世今生的遗憾。
“喂,别说我师父坏话,薛师父是神仙。”
“神仙不是该普渡众人,解世间忧愁的吗?”
“你又带歪话题。我认真跟你说,你好好听,上回秦姑娘约你去浴佛寺,你说忙,打死不肯去;现在圣旨下达,秦姑娘已经是咱们家嫂子,再忙你都得去见见,和嫂子熟识熟识。”
“不要。”
又不要?上次知道浴佛寺聚会,知道有秦姑娘,她一口拒绝,这回又……她在害怕什么?害怕秦姑娘抢走大哥?
拜托,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秦姑娘人多好啊,连性子刁蛮的瑀晨都喜欢她呢,只要曦曦与她见上一面,肯定会放下成见。
“为什么不要?”
因为怕见到秦可云之后,方知何谓云泥之别,怕在秦可云身上看见自己不堪,怕两生世的遗憾在那刻显得无比愚蠢,她的自信已经被打击得半点不剩,怎么还有力气出现?
“是大哥让你来同我说的吗?”
“对,大哥说你肯定会喜欢秦姑娘的,让你一定去见个面。”
这是想逼她接受事实?难道不能让事实存在它的,而她游离于事实之外?
“不去。”她固执。
“那可由不得你,外祖母作寿,爹娘和大哥都说,你非出席不可,到时秦姑娘也会去,你记得好好与人相处。”
“不要。”
什么不要,他可是同爹娘和大哥拍胸脯保证过的。“娘说她想你了,爹骂你说话不算话,说要回去看他,结果一次都没回……”
为什么非逼她?看不出她很生气、很哀愁、很痛苦吗?看不出她一点都不想面对秦可云吗?大哥到底想要怎样?要她赤裸裸地站在秦可云面前,正视自己的爱恋有多滑稽?叶曦恼怒。“靖王府的事与我何干,为什么我非要去见谁、去熟识谁?”
梁瑀昊不满了。“你太没良心了,爹娘有图你什么吗?当年的事又不是靖王府的错,即使真相爆出,也没人拿你当外人,是你口口声要报恩,是你分析再分析,用一大堆似是而非的道理,爹娘才不得不让你离开王府,你现在说这个是人话吗?”
“对啊,我不是人,我贪婪、我下贱,我是李代桃僵的冒牌货,我流着叶田氏的骨血,我就是个无可救药的投机分子。梁瑀昊,你到底有多傻啊,怎会看不出来我攀着你们,就是想追求别人给不起的利益?”
“不知道我心机重、城府深,我死死巴着王府这棵大树,就是想麻雀变凤凰,再度翻身?你但凡有一点点脑袋,麻烦你,离我远一点!”
梁瑀昊被吓到了,曦曦脾气很好的,从没有生气过,怎么会突然发疯?是他说错什么?梁璟朱一进门就听见她的怒吼,猛地,心被撕扯。
他看见她藏在愤怒背后的哀恸,看见张牙舞爪的她,正竭尽全力埋藏着无法宣之于口的自卑,他看见她的心在淌血,看见她不断往肚子里吞的眼泪,心疼……他冲进院子,一把拉住叶曦的手腕,将她往外带。
第九章 混进秋狩队伍(1)
扬鞭催马,长风猎猎,衣袂翻卷,在一望无垠的绿野上,强风不断灌进衣裳。
“啊——啊——”她不断放声大喊,又叫又哭像个疯子般。
梁璟朱坐在她身后,任由她发泄,只是他的心像根弦,被她的愤怒哀伤拨弄出酸涩曲调。
终于声嘶力竭,终于力气用尽,干渴的喉咙再也发不出声音,她像滩烂泥,靠进他怀里。
他还是没说话,由着她依靠、由着奔雪带着他们走到天涯海角。
午后的阳光渐渐西斜,落到山的那一端,一匹马、两个人慢慢往前行。
“想回大井胡同吗?”他问。
“不想。”刚对二哥发一顿莫名其妙的脾气,她不知道回去后怎么面对。
似乎是明白她的顾虑,他安慰道:“不管瑀晟或瑀昊,都不会跟你计较。”
她知道呀,在哥哥们面前恣意惯了,他们只有包容的分、没有较真的理,可是她过不去自己这关,在他怀里窝着,窝得又深又紧,她想要逃避。
梁璟朱叹道:“《玉玦盟》第三章,人的一生中有太多得不到的东西,如果用愤怒哀伤去应付‘得不到’,无法得到解脱。”
是,真正的解脱是想明白,明白并非所有的好东西都得归自己所有,多数时候,放手是更好的抉择。
可惜在理智和情感冲撞间,她选择抵死握紧拳头,现在想想……超白痴。
“《玉玦盟》第七章,即使倾尽所有努力,不属于他的人事物终究不会属于他,劫掠、抢夺,最终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他在嘲笑她吗?嘲笑拼尽两世的努力,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少年天子》第六章,人的一生就是在不停得到与失去的过程,得到智慧、失去童真,得到财富、失去青春,所有的得到与失去,对于生命都存在着一定程度的意义。”他企图说服她,失去爱情也带着某种程度的意义?
天晓得,她宁可不要这个意义,她只想极力争取,即使很蠢、即使够傻,即使到头来黄粱梦过,什么都不剩,她还是愿意倾尽全力为爱情拼博一场。
但是……通通都没有意义了,爱情最基本的要素是两情相悦,而他从来不曾心悦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