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走了?”等她走近,沈停云轻声问了句。
面对父亲炯炯的目光,沈琪瑄只是一笑,坦然说:“走了。”
沈停云捋须,“走得好。”
天天对着他闺女垂涎三尺的,当他眼瞎啊。
要不是看出来小俩口的亲近,他也不会睁只眼闭只眼。
如今成了父女,当年常平侯府的事沈琪瑄自然也没多做隐瞒,因此沈停云这个嫉恶如仇的老御史就差指着京城某座府邸破口大骂了。
那帮人真是瞎了眼,这么灵秀聪慧的女儿说舍就舍,真是不配当人父,不堪为人母,狗屁的祖父母,一家子杂碎。
他们不要,他沈停云要,他们不稀罕,他稀罕,白捡一个好闺女,这是老天赏他的。
只是一想到闺女才刚认下,很快就得嫁出去,他就又想骂人。
那个混蛋庆王世子!
要不是看在那小子一把年纪,年近而立,他一定多留闺女几年再说,年后他回京赴任,同时也算是带女入京待嫁。
“就算他贵为庆王世子,阿瑄也不必怕他,有爹呢。”
“我不怕。”沈琪瑄忍不住笑,伸手挽住父亲的胳膊,一脸自得,“我爹这样铁骨铮铮的御史,自然虎父无犬女。”
老大人捋须而笑,“那是。”
沈琪瑄亲热地问:“家里中午吃什么?”
“羊肉汤锅,正好祛祛寒。”
“嗯,还是我爹想得周到。”
沈停云拍拍女儿的手。
父女俩进屋,在大厅坐下,有下人过来奉茶。沈琪瑄那杯不过是杯清水,以前茶便是在她的禁忌之列的,如今也照旧。
其实,她觉得自己现在偶尔喝上几杯茶水并不碍的,但显然身边的人并不这么认为。
不过别人的善意要懂得接受,她没兴趣为反抗而反抗。
沈停云跟她商量起来,“关于你的嫁妆,我们在家乡这边准备一些,另外我派了管事先行入京,在京城再采买一部分。”
“这些事爹做主就好了,我没什么意见的。”
“嫁妆不丰厚不会恼吗?”沈停云打趣闺女。
“不恼,有什么好恼的,嫁妆丰厚有嫁妆丰厚的过法,嫁妆不丰厚有不丰厚的过法,又不是什么难事。”
沈停云就笑,“你倒是挺豁达。”
“我一向看得开嘛。”
沈停云一时默然,这丫头虽是自我调侃,却莫名让人心酸,以前她要是看不开,日子怎么熬得下来呢?
常平侯府那帮不当人的玩意儿,真是太该死。
“爹?”
沈停云掩饰地笑了笑,“哦,没事。”
她却心中了然,不由笑着说:“我都不在意的事,爹就不要在意了,我们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对,好好过,过好日子。”然后,他看着笑咪咪的闺女,冷不防问了句,“他是不是把那些地契给你了?”
沈琪瑄眨了眨眼,依旧笑咪咪的,“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能拔自家男人羊毛的时候我为什么不拔啊,难不成让他攒小金库,将来给别的女人花吗?”
沈停云因闺女理直气壮的态度吃了一惊,但不得不说,很有道理啊。
当沈琪瑄这句铿锵有力的话传到还在返京途中的龙锦昱耳中时,他笑着摸下巴,深以为然地点头。
他家阿瑄很有当家主母的虎威嘛。
会吃醋好啊,否则他真要当她是一块石头,无论他怎么焙都不会热呢。
才刚分别,相思已至。
不入相思门,不知相思苦,入得相思门,相思令人苦。
他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他想早日能名正言顺地拥她在怀中。
腊月二十三,家家户户开始准备过年的事。
这是沈琪瑄第一个有参与感的新年,她兴致勃勃地跟着府里的人忙来忙去。
当然,动手的事极少能被允许,但是动嘴也是参与啊,而且她也没有乱指手划脚。到了年夜饭的时候,在她的坚持下,到底还是下厨亲手做了几样菜。
有人伺候没什么不好,就是总把她当易碎的琉璃这点儿不是太好,大约还是某人御下太过严苛的缘故,让身边伺候的人总是这么战战兢兢的。
从天刚擦黑的时候,天上就开始飘雪,现在雪渐渐有些变大,地上很快便积了一层雪。
沈琪瑄拢着斗篷从廊下走进屋子,就见屋里下人们正在将年夜饭摆上桌,虽然主人只有他们父女两个,但是饭菜还是很丰盛的。
“辛苦瑄儿了,快过来坐。”
“不辛苦,我很喜欢这种过年的气氛。”沈琪瑄一边解下斗篷递给一边的双白,一边笑着搭话。
沈停云就笑着举杯,“这些年总是一个人,难得今年终于有人陪我一起过年了,值得喝一杯。”
沈琪瑄也举起了杯,但她杯里的却不是酒,而是蜜水——也算不错,至少不是白水。外面雪花飘飘,屋内其乐融融。
饭后,父女两个各抱一个茶杯围着炭炉而坐。
沈停云是个健谈的,他将以前朝中之事娓娓道来,不时还要求女儿说一下自己的见解,对于女儿某些独树一帜的见解,沈停云颇欣赏,频频点头,然后心中又难免有些遗憾,想着阿瑄要是个男子,朝堂之上该有她一席之地啊。
等到挨到子时正,府里的人便开始准备到外面燃放鞭炮。
本来都有些睡意的沈琪瑄一下就来了精神,武装好自己,就跑出去站得远远地看放烟花爆竹。
“少爷,您要不要也放一根试试?”张胜诱惑地提议。
沈琪瑄毫不犹豫地摇头,“我看着就好。”她属于那种能看不敢动手的类型。
“少爷您的胆子可真小。”
“嗯。”她一点儿不觉得这有什么可丢人的,有的人看到只毛毛虫都会吓得惊惶失措大喊大叫,她这真不算什么。
爆竹声在村子里各处响起,将过年的气氛渲染得越发浓烈。
喧嚣过后,一切归于平静。
沈琪瑄披着斗篷站在檐下仰头看天,大雪纷纷扬扬从天而落,天地都已是一片白。
爆竹一声除旧岁,家家户户旧桃换新符,又是一年过去了啊。
慢吞吞地走回自己的院子,进了屋,简单洗漱了一下,困乏的沈琪瑄就上床睡了。好像也没睡多久,她就被外面的爆竹声惊醒了。
是哦,今天是大年初一,大家要早早起来拜年的。
沈琪瑄并没有立时就起,她挨到这一波早起的爆竹声停歇,又睡了回笼觉,到酉时末才在丫鬟双白的提醒声中挣扎着睁开眼睛。
过新年,穿新衣,红衣红裙,红绒花金步摇,沈琪瑄整个人都包裹在一团火中,却越发衬得她肤白若雪,明眸皓齿。
赶过去给父亲拜年,她成功收到了一个红包。
因为今天村里过来走门拜年的人多,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好在人前露面,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雪已经下了一夜,现在天上仍飘着细雪,沈琪瑄难得兴起,想到外面去堆雪人,于是将自己从头到脚武装好,叫上了张胜,一起去进行户外活动。
她由于穿得太厚,行动不太便利,主要负责摇旗呐喊,“张叔,不行,这边雪不太均匀。”
张胜一边拿铁锹压实雪,一边说:“少爷,您不动手能不能不要一直指挥来指挥去的,老奴有自己想法的。”
“不是,张叔,你堆得有问题还不许人提意见的吗?”
“我是不许人提意见吗?明明是您意见太多好吗!”
沈琪瑄感觉自己被小看了,努力想帮忙,结果一铁锹拍过去,准头不好,一下就把老仆刚安上去的雪人脑袋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