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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是武梅渲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发现这桩悲剧,葬了那男子,并收留三名小孩,他们现在在武家做长工,说起那善名远播的娘亲,无不咬牙切齿,恨意盈然。

  她以为人真正可以依靠的仍然只有自己,妄图借助外力一步登天,那叫做白日梦。

  可就算是这样铁齿的她,面对如此绝境,一边是文知堂、一边是文若兰,她又无法分身照顾,也不免希望世间真有神明可以护佑好人,平安健康。

  她默默做着生平头一回的祈祷,愿上苍保佑文若兰得脱大难,万事皆如他所料,不出半点差错,让他平安无事走出天牢,为此,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老天爷啊!好人不该总是受苦的,请祢开开眼,保佑文家两父子吧!他们数代忠君为国,功在社稷,不该得此下场。请祢一定要保佑文若兰,保佑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她反复念着祷文,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满是疲惫的声音突然响起。

  “武姑娘,我儿……他是不是出事了?”谁也想不到,文知堂一夜的怅然迷惘后,第一个问的居然是这件事。

  “我……”武梅渲低下头不敢看他,实在不忍心在这老人悲伤时再为他增添苦痛了。

  文知堂也没再纠缠,他走到床边,每一步都像拖着千斤巨石般沉重。

  他先是深深地看了王叔一眼,彷佛要把这个老伙伴的身影烙入心底。

  然后,他拉起王叔早已冰凉的手,轻轻拍了两下。“王叔,是我没用,连累了你,愿来世你为主我为仆,我必尽心尽力,忠心无悔。”说着,他轻轻拉起王叔身上的棉被,将王叔的头也一起盖了起来。

  接着,他又走到柳伯床边,同样的事再做一遍。

  而这时,他眼眶早已红透了,只是始终坚持着不流一滴泪。

  “武姑娘,我已经没事了。”深吸口气后,他以沙哑可还算平静的声音问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若兰发生了什么事,又交代了你哪些东西吗?”

  武梅渲诧异地瞪大眼。这两父子真的很聪明,一个被刑讯个半死,仍能看破人性,将众人掌握于股掌间,料敌机先,筹谋大局。

  一个方经大恸,身心俱疲,仍能看穿重重迷雾中的真相,直指现实。

  皇上为一己之私,图谋这样一对忠心为国的父子,不仅是朝堂的损失,更是天下百姓的遗憾,只怕自此而后,真正有能力者,再不愿踏足庙堂,宁可山水纵横,逍遥自在。

  不过这些事都不是她能管的、或者有能力管的,所以她只能叹息,然后将文若兰的计划缓缓说了出来。

  她三言两语带过文若兰被刑讯的事,不想再给这位饱经悲恸的老人增添悲伤。

  而后加重诉说文若兰的计划,还有自己送他大还丹,确保他性命无虞的事。

  “最后……”文若兰希望他爹辞官的事,她却说不太出口。毕竟,文知堂不是小小的九品芝麻官,是堂堂礼部尚书大人,位高权重,要他放弃,他舍得吗?

  结果文知堂还是比她看得清楚明白。他疲惫地抿了抿唇。“若兰是不是希望我辞官归隐,再不过问政事?”

  武梅渲轻声笑了起来,跟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不用费尽口舌说明,他们自能揣度她的意思。

  “不知伯父意下如何?”

  “我先去找那位禁军统领,请他允许我安葬王叔和柳伯,然后我就去写奏折,向皇上辞官。”文知堂是彻底看破了,如此君王,不值得效忠,不如归去。

  “如此,多谢伯父。”事情能完全照着文若兰的计划进行,她比谁都开心,因为这代表他离安全出狱的路又更进一步了。

  “我依我儿计划行事,为何还要你来谢我?”想开后,文知堂也稍稍抛开了悲愤之情,恢复过往的幽默风趣。

  第7章(2)

  武梅渲的脸色瞬间胀得通红,结结巴巴地开口。“因为……我……他……那个……”上天明鉴,这真是她今生最糗的一次。

  她要怎么说?告诉人家爹爹,说她爱慕他家儿子,所以对他的计划言听计从?

  别闹了,这么害羞的话,她怎么说得出口?结果文知堂随口一个问题,就把一个纵横江湖、号称“鬼面罗刹”的女中豪杰武梅渲大小姐窘得差点去挖地洞将自己埋起来。

  文知堂抿紧唇,假做正经,心里其实笑翻了,却不能表现出来,以免吓坏文家未来的儿媳妇。

  他已经当武梅渲是自家人了,当然要多照顾点她的感受。

  说来儿子受欢迎,他这做老子的也没少占便宜,很多姑娘在文若兰那里讨不到好处,便走曲线救国道路,改向他献殷勤,希望他能说服儿子娶其为妻。

  她们有的送礼、有的天天上尚书府洗手做羹汤,更有叫父兄前来,拉他去喝花酒,企图灌醉他,拐他立下婚书,弄假成真,以便嫁入文家门……

  反正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手段真是千奇百怪,让文知堂大大开了眼界。

  可不管她们怎么做,他就是觉得无聊,自然不可能替她们说项,让文若兰娶她们其中之一为妻。

  只有这个武梅渲,出身江湖,既称不上贤良淑德,更与娇美艳丽搭不上边。

  但她的豪爽重义,敢和他杯来酒干,大剌剌地说:文武两家俱皆单传,恐怕结婚后,单传就要变成绝后了,所以她不愿招文若兰为婿,不过和他为友,却是一大乐趣。

  她当着文知堂的面说要招赘他儿子,而不是她嫁入文家门。

  刚听闻时,文知堂真的是吃惊,可真正相处下来,却发现她这份直率和大胆不仅不讨人厌,反而是种真诚、让人心喜的个性。

  尤其在经历这么多事情后,文知堂体悟无论是交友、娶妻…… 做什么都好,要挑这种真诚无伪的人,才不会付出一切,反而倒手给人卖得干干净净。

  再加上她为了文若兰的事多方奔走,辛苦卖命,让文知堂想不感动都难。

  他现在非常希望武梅渲能成为文家的一份子,或者……她坚持不出嫁,只招赘的话,他也可以睁只眼、闭只眼,随他们小两口去啦!

  反正人生百年眨眼过,拘束太多,反失乐趣,不如随缘而来、随缘而去,来得潇洒快活。

  “武姑娘。”不忍心她继续羞窘下去,他开口转移话题。“我这边已经没什么事了,但若兰还在天牢里,生死不明,你有没有办法瞒过外头的禁军,偷偷去帮我瞧一瞧若兰?”

  要在那样一群酒囊饭袋中来去自如,有何困难?而且她也非常想去探望文若兰,他再聪明,身受重伤、又处于假死,人家若使奸计害他,他如何躲避?

  只是她若去了天牢,文知堂这边怎么办?外头还有一群禁军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将他拆吃入腹呢!

  她去探视文若兰的时候,倘使文知堂出了意外,她怎么跟文若兰交代?

  这样两难的问题,她实在作不出决断。

  不过私心里,她是更想去天牢的。文若兰就像她心底一根刺,总是不停地提醒她,他现在过得好不好?安不安全?皇上有没有派御医去救他?白云会不会又使坏点子害他……总之,她几乎没有一刻是不想着他的。

  可正因为太在乎他了,她更不想违背他的计划,离开文府,放文知堂这只羊在一群猛虎中,随时会有性命之忧。“伯父,文若兰……他要我保护你,所以……我不能离开文府……”这个决定作得好痛苦,明明她是如此想念文若兰,却不能见他,她又急又气,若非一点理智尚存,她几乎要发狂地提枪杀进皇宫,宰了那个昏庸帝王和那欺世盗名的白云臭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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