瑢瑢习过医术,她当起贤王的助手,在泡过汤浴后,九九八十一根银针,将季珩的后背扎得密密麻麻。
待银针一一拔出,瑢瑢将熬好的汤药吹凉,放到他嘴边。
“往后就这样,每天药浴针灸再喝药,十天之内,必能将你身体里的毒素给排尽,只是你中毒时间超过大半年,五腑六脏多少受损,得吃上两个月药丸,再辅以内力运行,很快就能痊癒。”
“多谢王爷。”
他们坦然相对,之间再也没有秘密,至于刘氏……季珩花了大把力气说服他,君子报仇
三年不晚,他不光要她疼,还要她受凌迟之痛。
“休息吧,这几天先让瑢丫头伺候你,待大军出征,瑢丫头再给我做饭菜。”
瑢瑢微笑点头,道:“多谢王爷体恤。”
见贤王出门,她问:“爷想睡一下吗?”
“不想,扶我起来走走。”他想尽快恢复。
“好。”他坐起身,她蹲下为他穿上鞋子。
这时有人敲门,瑢瑢看他一眼,垂眉,其实……她猜得出来门外是谁。
果然,温柔娇甜的声音响起,颜芷薇在门外道:“珩哥哥,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
瑢瑢为他披上外衣,扶着他慢慢走到桌边时,颜芷薇推门进来,看见他的模样,忍不住鼻头微酸、眼眶泛红。
瑢瑢为两人倒来茶水,退出房间,关上门时,恰恰看见她扑进季珩胸前。
倏地心一紧,疼得她说不出话来,瑢瑢紧抿双唇,刻意忽略那阵疼痛,没想到一个转身,撞上田风、田雨的同情目光。
什么眼神啊?她早就知道会这样的,她早就有心理准备,一点都不需要被同情。
“瑢瑢。”田风轻唤。
她强拉起笑脸,假装自己心情雀跃,“方才王爷给爷施针了,说爷的状况比他想像的还好,可见得李大夫的银子没白花,他还是有几分本领的。王爷说了,扎针十天,往后只需要服用药丸调理身子就行,你们跟在爷身边,千千万万要记得每天给爷吃药丸,一天都不能落下,知道不?”
“瑢瑢。”田雨又唤。
“怎么啦你们?有什么话就好好说,干么欲言又止的。”
田风叹道:“方才进屋的那位是颜芷薇。”
了解,是传说中爷为爱终生不娶的颜姑娘,她看得出来呀,那是位好姑娘,爷伤得这么厉害,她非但没有嫌恶,还疼惜关心,这样的姑娘配得上爷。
“颜姑娘的爹是爷的师父,小时候主子天天到颜家修习武功,日长月久的,两人之间有了青梅竹马情谊。”
哦,原来两人的感情是这样处来的,明白,难怪非君不嫁、非卿不娶。
“很好啊!”她说着口是心非的话,压抑着胸痛的感觉。
“过去家里长辈阻止,两人之间便没了下文,往后……”
瑢瑢在心底接话,往后季家长辈都不在了,再不会有人阻止,感情自然水到渠成,结下姻缘,百年好合。
她懂,通通都懂,他们特地喊下她,说这些干什么?是要她认清自己的立场身分,别与颜姑娘争宠吗?
当她傻的呀,她很清楚明白自己是谁,怎么会做那种逾越分际的事。
“我明白,你们是要拿颜姑娘当主子伺候,对吗?”
田风急急反骏,“不对、不对,我不是要说这个,我是要说……你试着和颜姑娘好好相处,颜姑娘性情好、脾气温和,应该不会为难你的。”
“颜姑娘为什么要为难我?我又没做错事。”
“跟做错事无关,以后你们都要在爷身边伺候,早点建立感情,不是更好?”
怎么,她非得是姨娘婢妾的命吗?怎么所有人都认为她该……
摇头,她刻意笑得天真,刻意假装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刻意忽略胸口一阵强过一阵的疼痛。
“在说什么话呀,我怎会一直在爷身边伺候,忘记了吗?我已经赎回卖身契,再不是田家奴婢。我之所以同意留在贤王府,是为着报答当初爷买下我,让我有机会在京城立足。爹娘教过我,做人要懂得感恩,所以贤王开条件,我为他做饭菜、他为爷解毒,之后银货两讫,谁也不欠谁。
“倒是你们,得讨好未来的夫人,有需要的话,看在你们对我很好的分上,我可免费提供胭脂花粉,让你们到颜姑娘面前博好感。”
她一口气把话说完,不等他们反应,飞快转身离去。
田雨被她说得一愣,问:“瑢瑢这话是真是假?她有那么迟钝吗?连我们都看出来主子喜欢她,她不会没感觉吧?”
“傻啊,瞧不出来吗?她这是吃醋了,颜姑娘和爷的感情好,她看在眼里自然不是滋味,没事,瑢瑢性子好,爷多说两句好话哄哄就成了。”
“可瑢瑢没说错啊,她已经不是田家奴婢。”
“谁说爷要拿她当奴婢?再怎样也得是个姨娘。”姨娘,算半个主子,而颜姑娘温柔体贴,凡爷喜欢的必会善待。
“瑢瑢肯吗?”
“怎会不肯?爷最惨的时候她都肯悉心伺候,等爷好起来、建立功名,再加上靖国公的爵位……哪个女人会傻到把这等好事往外推?”
“那瑢瑢讲的话,不必同爷禀报吗?”
“不必,明儿个瑢瑢气消了,自然不会再提。”田风信心满满。
就这样,所有人都认为天上掉下来礼物瑢瑢没有不接的道理,可偏偏……她就是不想也不愿意接。
许是李大夫的药在前,解毒在后,许是季珩从很早以前就开始练习走路,也许他天性过度骄傲,不乐意在喜欢的人面前失了面子。
解毒的第三天,他已经能够在旁人的搀扶下走一段颇长的路,而那把曾经贵到让瑢瑢心痛的轮椅,孤零零地被丢在墙边。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轮椅,瑢瑢觉得同病相怜,因为……它和她代表的那段苦难结束,他们与他的缘分也该结束了……
这些天,颜芷薇几乎是天一亮便到屋里来找季珩,他们之间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过去,听着他们细说从前,瑢瑢恍然大悟,她与他的从前,果然远远比不上颜姑娘。
他俩的从前充满甜蜜笑语,一旦提及,就笑个不停,不像有她的从前,总是战战兢兢,辛苦万分。
幸好瑢瑢天性认分,她的忍耐力是正常人的好几倍,因此即使心酸得厉害,胸痛得严重,即使每回见着两人相谈甚欢,她都想要冲上前将他们分开,但她永远都有办法完美拦截这股冲动,永远都有办法逼出自己微笑,假装毫不在意的起身退场。
她总是说“颜姑娘与爷说说话,我给爷做饭去”、“颜姑娘与爷说说话,我给爷裁衣服去”、“颜姑娘与爷说说话,我忙去……”之类的话。
对,她永远在做饭、做鞋做衣,永远在制药,她用忙碌来抑制心酸,来个眼不见为净。
但事后总是发觉,这话骗人,眼不见不会为净,只会更揪心。
她唯一的成功,就是能够克制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她不想当个讨厌鬼,希望日后忆起,他只会记得她的笑脸。
早上针灸过后,季珩和颜芷薇在湖边聊过一下午,中午连饭都是送到湖边的,她很嫉妒,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话可以聊,不过这恰恰是感情深厚的证明,不是?
所以这个下午,瑢瑢又做出一双鞋。
其实她并不确定,他还会不会穿她做的鞋,但就当尽一份心力,就当对他将她从泥淖中拉出来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