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出乎意料的答案,司徒钧晒然一笑。“说穿了,你还是把我归类成抢劫犯那一类。”他一向知道自己给人的第一印象不太好,不懂得陪笑脸的性格,让人无法主动亲近,旁人总是看到他严肃的外表就退得远远的,非要到许久之后,才能了解他性格上的面冷心热。
只是这还是第一次有女人胆敢在他面前,挑明了说他长得根本不像是安居乐业的乖老百姓。
‘我该把这些话当成是你存心的赞美吗?还是将其当作你写小说的职业病使然,任何的人与事在你眼里都多了份夸张?”他感兴趣的问道。
杜沁妍瞄了他一眼,弯而细的眉挑得高高的,活脱脱就是一个神态傲然的洋娃娃,令人又气又爱。
“我说的是实话,没有加油添醋,信与不信随你。”她缓慢的说,眼里闪烁着怒气。“别人不敢对你实话实说,是被你那双眼睛给吓着了;而我直言不讳,是因为在下还有点勇气,不是遇到恶势力就会瘫成一团的软脚鸡。那跟我的职业无关,更与我的眼光无关。”
司徒钧在心里暗暗吹了声口哨。他没有想到这个娃娃般美丽的小女人,会如此的多刺与敏感,连他话中的些微嘲弄都听得出来,还能伶牙俐齿的反驳。
“我是就事论事。”他简单的说,要费尽力气才能忍住笑。不知怎么的,他突然觉得惹怒她,让她双眸因为愤怒而闪闪发亮,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只是阁下的论调有点职业歧视的味道。”杜沁妍不放松的说道,毗牙咧嘴的扮鬼脸。
他坦率的一笑,将方向盘转了个弯。似乎从两人开始斗嘴起,台北市的交通变得顺畅多了,车子已经连续遇到五、六个红绿灯都没有被堵下来。他在心里既感谢又惋惜。感谢的是,能够尽快的离开这个几乎永无止尽的塞车长龙;惋惜的是,与杜沁妍的有趣相处会提早结束。
淡淡的惋惜,如同鼻端那淡淡的香气,不知从何而来,更不知道要如何消除。
“我只是对你的工作满好奇的。我的公司也有在出版电脑教学书籍,大部分是针对市面上常见的程式与系统,请特约作者写出教学过程;不同于我所知道的创作,你的工作却是属于无中生有。隔行如隔山,你别怪我妄自揣测。”他微笑着。
司徒钩是一个实际的人,他从不作无谓的梦想,只是一步步踏实的去实行自己的理念,没有十分的成就,他不说十分的话。面对杜沁妍如此一个如梦似幻,就连工作性质也如此特殊的女子,他不能否认自己有着些许的兴趣。
非关什么浪漫的一见钟情,那是一种对于陌生人的好感,好奇心多过于其他的情绪。他分神看了眼身边的社沁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从后座拿回那个宝贝背包,如今正牢牢的抱在怀里,像是怀抱着心爱孩子的小母亲。
“写小说也只是一种工作,一种很平常的工作,不用对这项工作,或是从事这项工作的人有什么奇怪的幻想。”她保证似的说道,仿佛已经有了无数次被人质疑的经验,如今有些无奈。“我不是别人想像中那种浪漫得仿佛不切实际,悲春叹秋,咏月葬花的人,别只是因为我创造让人沉溺的幻觉爱情,就以为我把那种奇怪的浪漫当成养分或是空气。我很普通,与一般人没有什么两样,有时候甚至比一般人更为实际——”她说着视线紧盯着司徒钧,陡然间住了口。
没有想到自己会突然说出这些话,杜沁妍在心里对着自己皱眉。司徒钧有一种慑人的能力,在他面前,她不由自主的就会说出内心深处不愿意吐露的话语,直到倾诉完了所有,才猛然惊觉他们不过是初次相识的陌路人。
她何必告诉他那么多?两人很可能在这次相遇之后,就再也没有交集;就算会有什么牵扯,大概也只是点点头的微笑之交,他很可能完全不懂她所说的话。更严重的是,他根本也不需要懂。
“喔,我何必跟你说这些,你一定觉得我话多得可怕。”她对自己猛摇头。
像是看出她的羞窘,司徒钧还火上加油的露出微笑。“我喜欢多话的女人。”他故意拿她的窘状开玩笑。
杜沁妍咬着牙,强迫自己也露出皮笑肉不笑的微笑。“多谢夸奖。”
司徒钧的微笑依旧,从口袋里拿出一条白色的男用手帕,顺手递给了杜沁妍。
她狐疑的低头,先看看手帕,再抬头看看他。“怎么,想要举白旗投降?”目前是她处在劣势,怎么竖白旗的反倒是占了上风的他?
“不,我从不投降。手帕是给你擦睑用的,我想,你脸上沾到的花汁要是再不擦掉,等会儿粉底可能就打不上去了。”
杜沁妍羞窘的接过手帕,讪讪的擦着脸儿,有些紧张的手把弄脏的手帕绞扭成一团。也不知是因为用力过度,或是因为别的原因,原本肤色白皙的脸儿变得格外嫣红。
司徒钧将一切看在眼里,却只是高深莫测的笑着。
他决定了。他喜欢这个有趣的小女人。
第二章
早晨九点半婚礼前的服装打点
这段时间一般的公司门市才刚开始营业,而礼服公司里却已经是兵荒马乱。还没化好妆的新娘端坐在梳妆镜前,任凭化妆师描绘;化好妆的新娘忙着打点行李,拎着裙摆匆忙离去。
台湾的婚礼对于良辰吉时有着疯狂的崇拜;两方家长拿着新人的生辰八字,四处去找算命先生核对,经过几位算命仙仔的决选之后,终于找到一个能够百年好合。鸾凤和鸣的好时辰。
然而,要是挑着中午或是下午,新娘与新郎两方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准备,那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幸运。就是有些佳偶,一开始就命运乖违,算命仙仔挑了个凌晨或是深夜来送嫁迎娶。新娘午夜就要到礼服公司化妆打点,也难怪到了清晨,那些化妆师的手几乎都快脱臼。
杜沁妍一等车子停住,抱着背包就往礼服公司里跑。“谢谢你接我过来,我先进去了。”她头也不回的说道,道谢的声音飘散在风里,被风吹散了。
她明白自己的行为十分没有礼貌,如此狼狈的逃离,手上还捏着他递过来的白手帕,仿佛是挥着白旗,败离沙场的残兵。
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喘不过气来,在狭隘的车内空间里,他的存在感如此强烈,无情的威胁了她的呼吸功能。司徒钧的一言一行,甚至只是一个轻微的挑眉动作,就让她有些慌了手脚。知道他紧跟在自己身后,修长的双腿一个大步就抵销她好几个小跑步,心中莫名的慌乱让她跑得更急了。
鹅黄色的身影往前冲去,很快的推开那扇透明的活动门,以雷霆万钧之势往门内跑。推门时没有量好力道,活动门被大力推开,之后因为反作用力,在她穿过门后,狠狠的反弹回去——
不偏不倚的,刚好撞上她身后那个疾步走着,却遭到无妄之灾的男人。
一对伴娘、伴郎还没能走进屋里,那声巨大的撞击声伴随着吼叫,就已经响彻云霄。所有的人不由自主的停下手边的工作,惊愕的看着杀气腾腾的男人,以及几乎要吓趴在地上的小女入。
“该死的!你就不能稍微小心点吗?”司徒钧捂着鼻子吼道。刚刚那一击敲得他眼前猛冒金星,剧烈的疼痛让他在那一瞬间几乎要以为自己的鼻梁被这个女人给敲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