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谁会信?怕是连徐宁善自己都不信。
徐宁安心中冷哼,从罗汉床上起身,然后跪在了徐老夫人面前,徐老夫人一惊,便要伸手去拉她。
徐宁安却恍若在地上生根般,根本拉拽不动,只是直直地看着她道:“孙女以为此事当时在老家时便已有了决断,为何如今旧事重提?”
徐老夫人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徐宁安继续道:“祖母若担心先父先母身后无人祭祀,孙女也说过愿意立女户,承香火。”
徐老夫人叹了口气,看着大孙女语重心长地道:“安丫头,女户之说就别再提了,将你三弟弟过继给大房,也是为了你日后出嫁有个依靠。”
徐宁安恭恭敬敬地给徐老夫人磕了一个头,道:“孙女原也无意婚嫁,不如绞了头发当姑子去,大房所有的产业便都给了三房,如此倒也干净。”
徐老夫人身子一震,神色复杂地看着叩地不起的大孙女,心中伤痛,怎么就将孩子逼到了这步田地?
“我才不要你当我的姊姊,讨厌鬼!”
徐老夫人还未开口安抚,一道稚嫩的童音忽地从门口传来,徐宁安身影纹丝不动,就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徐老夫人却是面色大变,气急败坏地大声吼道:“还有没有教养,给我滚出去!”
门口徐三夫人拉着宛如一头愤怒小牛的小儿子跪了下去,颤声道:“母亲息怒,胜儿还小,有口无心。”
“还小?”看着徐明胜还一副要叫嚣的样子,徐老夫人怒指他们,“八岁不小了,你溺爱幼子,惯得他越发不成体统,如今当着我的面就对长姊这般态度,若是我不在了,他还不知要张狂成什么样子,难怪安丫头说什么都不肯同意让他过继。”
“母亲——”
徐老夫人怒道:“过继之事就此作罢,往后也不许再提。”
“祖母,分家吧,既然两房之间有了嫌隙,再一起生活,难免再起龃龉,如此倒不如分家各活,还能留些面子情。”徐宁安直起身子,语气坚定地说。
“安丫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现在分家你这不是让别人指着我们三房的脊梁骨骂吗?”徐三夫人拈帕拭目,说得好不委屈。
徐宁安扭头看了一眼,神情不悲不喜,无动于衷地道:“让别人知道你们逼迫亡兄孤女,图谋她的家业嫁妆便不会被人戳脊梁骨吗?”
这一句话让安禧堂内落针可闻,但徐宁安不为所动,继续道:“先前我用千两之数的财产换得三婶不再提过继之事,以为三婶会是个言而有信之人,不料,呵呵……”
徐老夫人手指发颤,满脸的不敢置信,“老三家的……”你竟如此行事?
徐三夫人眼见婆母动了真怒,急急辩解道:“母亲,没有的事。”
徐宁安在一边冷笑。
“混帐!”徐老夫人气得心口疼,手抚着胸口,对一边的丫鬟道:“去,让人去将三老爷找回来,我倒要问问他,到底安的是什么心,莫不是还要继续丁忧不成?”
徐三夫人大惊,“母亲——”
徐宁善见局面不好,这时总算回了神,帮着徐老夫人抚背顺气,看着姊姊一脸不赞同地道:“大姊姊何必如此,看你把祖母气的,若是气出个好歹来,可如何是好?”
徐宁安扯了下嘴角,道:“当面推卸责任,三妹妹果然伶牙利齿擅长指鹿为马。”
而徐宁安听得出来的挑拨之言,徐老夫人又哪里听不出来,一把甩开三孙女的手,怒道:“你,跪下。”
徐宁善吓得脸色一白,规规矩矩在地上跪了,再不敢多言。
整个安禧堂内气氛紧张窒息,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一直到徐文义从衙门请假回来时,整个安禧堂的氛围都没有丝毫改变。
在路上已经听老仆说过事情经过的徐文义一进门便跪到了地上,叩头请罪道:“儿子不孝,还请母亲责罚。”
徐老夫人怒极反笑,“你娶的好媳妇,教养的好儿女,欺侮无父无母的孤女,图谋别人的家产,儿女不知孝悌、不知悔过,你的那些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吗?你大哥他们可有丝毫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说。”
徐文义把头低得更低,“儿子惶恐。”
“如今我倒是瞧明白了,你们跟我提过继之事,哪里是为了老大有什么后嗣,你们根本就是贪图大房家产。若真叫你们得逞了,安丫头还指不定要受什么折磨呢。”
“母亲——”徐文义焦急了,听老夫人这话显然是认定他们居心不良。
“分家,今日就分,趁着我还有口气,我得替安丫头他们撑撑腰,若是哪天我这口气咽了,这个家由着你们夫妻作威作福,安丫头他们就得被你们折腾死。”
“母亲,使不得啊。”徐文义大叫。
“我还做不得这个主儿了?”徐老夫人怒视小儿子。
徐文义低下头去,双手握紧,李氏究竟在搞什么鬼?怎么回京头一天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徐三夫人接收到丈夫的眼神,却也没办法回答,她同样满心莫名其妙,烦躁无比。
而徐宁善悄悄注意到爹娘的眼神交流,赶紧收回目光,忍着满心的仓皇。
她只是今天折清晖院的花时被那几个不懂眼色的丫鬟阻拦,心里不悦,才故意说起过继的事情,要让徐宁安知道以后还是要靠着他们三房,最好客气点,哪知道……哪知道事情居然没定下,甚至徐宁安还借题发挥,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们去找京中的族人过来做个见证。”徐老夫人随手指派着身边伺候的人去办事。
“是。”几个被指到的人都领命离开。
“安姐儿,事情何至于此啊,叔父提出过继绝没有其他心思,你莫要多想……”徐文义看向大侄女,满脸的无奈。
徐宁安神色如常,平静地道:“祖父、先父和二叔他们用命拚来的功劳让三叔仕途顺坦,三叔又何必记挂着侄女手里先父先母留下的那点子产业?我身为一个孤女,手中若无厚实的嫁妆,日后到了婆家也是受人欺侮的命。三叔就当可怜可怜侄女,分家吧。”
徐文义还想挣扎,劝道:“安姐儿,叔父也是为了你好啊……”
徐宁安当即就是一声冷笑,直言不讳地道:“三叔自家养的一对儿子是什么秉性还需我明言吗?三婶自幼便宠溺过度,张狂左性,眼高手低,纨裤不肖,纵然素日装得再好,也有兜不住的时候,京城可不是吉山,三叔还是多操心操心二弟弟吧,可别去书院招惹了什么麻烦事回来。”
“安姐儿,你慎言!”徐文义有些恼羞成怒。
徐宁安却是不为所动,目中的冷嘲依旧,“你们三房的事原与我没什么关系,可你们要让这样的货色过继到我们大房来,这便关我的事了,不平则鸣,若非三叔你们咄咄逼人,侄女也不会破罐子破摔,既然不想好好过日子,那索性便掀了锅,大家都别过。”
徐老夫人沉默地看着大孙女,心中长叹,这丫头天生的硬骨头,她是徐家的长房嫡女,徐家的头一个孙子辈,是老头子一手调教长大的,若是个男儿徐家在军中当是后继有人。
可惜,她是个女儿身!
她年幼扶棺回乡守孝,日子长了,有些人便忘了她是谁教大的,便想着揉捏起她来了,这可真是太岁头上动土,触到安丫头的底线,她根本是不会给别人留什么面子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