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言情小说手机站 > 三生三世小桃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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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事情的发展全然出乎她的意料。

  宋观尘命手下起程,竟让人把她的马驹和小马车一并拉走,好似老早就察觉到她带着孩子溜上车。

  他还弃马从车了,放着高大健壮的骏马不骑,大剌剌钻进她的车篷子里。

  这篷子当真小得可怜,空间仅够她和萱姐儿挨着躺平,此时她抱着孩子缩坐在里边,再挤进来一个他盘腿而坐,彼此间仅留半臂之距,让她太阳穴猛跳,发凉的感觉沿着背脊爬上。

  夫家派出来追捕她们的那些人,定然是认出他,也定然疑心她们母女俩就在马车内,却碍于他的身分,只敢偷偷尾随。

  而此时此际,他淡然令下——

  一个都不能留。

  为什么?

  令他动杀机的原由绝不在她们母女俩身上,最有可能的是……是……

  他出现在东黎北境、甚至打算穿过五狼山连峰的通商隘口往北陵去的这一件事,不能被谁知道。

  因此任何认出他的人,都不能留活口。

  果真如此……那、那她们母女俩将会如何?

  念头才浮上,苏练缇便见男人徐缓掀开眼皮,对着她怀里的孩子眨了眨眸。

  萱姐儿对这位新结交的“大朋友”完全心无芥蒂,同样眨动双眸,露出腼腆笑颜。

  下一瞬,男人探手过来。

  苏练缇真的不知他使什么手法,即便一双眼睛从头到尾眨都没敢眨,仍旧没瞧清他到底做了什么,好像……好像孩子的颈侧被他拂了一下,小脑袋瓜随即一歪,竟昏睡过去。

  “你干什么?”她惊怒交加,又急又恨,被吓到眸底泛泪,却颇有要跟他拚命的气势。

  宋观尘嘴角淡扬,嗓声和软——

  “所谓坦白从宽,既要你乖乖坦白,有些话怕是不好让孩子听了去吧?”

  苏练缇依然死死瞪他,泪珠顺颊滚落,两眼仍眨也未眨。

  宋观尘接着又道:“昨夜,与小娘子家的小闺女相谈甚欢,她可说了不少事,嗯……她说,她被自个儿的阿爹关起来,阿娘想护她,护不了,不过最后还是寻到机会带她逃掉,还说等家里刚出生的弟弟长健壮了,到时便不用再逃。”

  他目光一转犀利。

  “这是为何?为何你这位瀚海阁卓阁老家的当家主母得带着孩子仓皇逃离锦京?卓家大公子如此待你母女二人,饱读圣贤书为东黎文官之首的卓阁老莫非无法替你作主?”

  苏练缇知道他定是从卓家派来的那群人口中得知她身分,只是没想到萱姐儿会被他哄着吐露了那么多事,她一时间有些怔忡,然,听到他最后的那句问话,心头陡酸,表情苦涩混着嘲弄。

  她好一会儿才叹道:“……侯爷此话可笑了,能请老太爷作什么主?一切就是按他老人家的意思操办的啊……”

  那半张玉面神态微动,薄唇轻抿,静待她进一步解释。

  苏练缇只觉面对眼前男子时,自己心绪转变犹如潮浪起伏,先是惊疑不定、纷乱骇然,跟着是被他引着话头,引出她心底的怅惘。

  他可以面不改色下令杀人,望着孩子时的眼神却温煦如阳。

  她能觉察出来,他是当真喜爱她家萱姐儿的,对待孩子没有半分不耐,从昨夜在客栈土火炉边的喂食、倾听、闲聊,到今晨的一连串变故,他总对孩子眨眸露笑,满满的安抚意味儿。

  或许她一条小命尚能留到此刻,全是仰仗他对萱姐儿的喜爱也说不定。

  内心苦笑,但的确也放松不少。

  她没有立时再说什么,而是解开身上的宽布条,小心翼翼托着昏睡过去的萱姐儿,让孩子能伸展四肢、在车篷内的软垫上稳妥躺落,睡个安稳觉。

  等布置好一切,她一手轻抚孩子额面,终才幽静启嗓——

  “锦京卓氏,瀚海阁阁老之名,吾家老长辈学富可不止五车……但饱学圣贤、忠义传世,皮囊养得精光灿烂,内里却是腐败破烂、臭不堪闻,若非深陷其中、深受其害,又有谁能知晓?”

  宋观尘忽问:“卓家长辈这般恶待,可是因孩子面颊上生了胎印?”

  他这算是以己观人吗?苏练缇不由得这么想。

  “侯爷也曾因残颜遭至亲之人轻贱吗?”话一冲口而出她就悔了。

  宋观尘明显一愣,之后却勾起嘴角,淡淡道:“从无。”他的至亲并非轻贱他,却常是不敢直视他的面庞,毕竟对他有愧。

  只觉他短短两字的答话似包含什么,她内心微揪,看向他的眼神不由得柔软些许。“从无吗?那……那当真大幸。”摸摸孩子的脸,又道——

  “卓家的阁老大人以及卓大公子,他们打算杀掉这个孩子。”

  沉静的语调道出不寻常的字句,宋观尘闻言眯目,嗓声更沉,“说清楚。”

  是啊,她要说清楚,越多人知晓锦京卓家的下作作风和肮脏手段,那萱姐儿就会更安全。

  她要说,为何不说呢?

  她不要再当那个温良娴淑的锦京卓家大娘子,不要再任劳任怨、唯夫命是从。

  从来就不该进卓家大门啊,根本门不当、户不对。

  当年一叶障目,情生意动间,她听不下师父苦口婆心的劝说,不理会师弟和师妹哀求的眼神,她不管不顾一头栽进去,什么都看不清。

  如今落得这般境地,是她活该,可尽管如此,谁也别想伤她的孩子。

  于是她静下心,缓缓调息,继续以沉静语调叙说下去——

  事情起因确实与萱姐儿左颊上的红色胎记有关。

  锦京卓氏每隔两、三代便会生出脸上带有大片红胎记的孩子,且多是女儿家,此事外人一直不知晓,锦京百姓从未见过卓家哪位小姐脸上带红印,这是因为那些有红胎记的女娃没有一个能长大成人。

  卓家不知哪一代的老祖宗信了密教,开启以血献祭的灵契,但凡家中诞下带红胎印的孩子,其心头血便为献祭而生,一条小命自然是要为献祭夭折。

  苏练缇初初得知这件卓家秘事,是在三个月前,由丈夫卓大公子亲口告知。

  当时卓府刚刚新添了一名小男丁,是萱姐儿同父异母的小手足,产下男丁的女子并非妾室身分,而是与她同为平妻的林御史家的闺女。

  林家小姐是阁老大人亲自为儿子挑选的媳妇,以平妻身分嫁进锦京卓家,进门不久便怀有身孕,顺利产下男丁……苏练缇不敢跟她比较什么,但他们卓家断不能拿她怀胎十月诞下的骨血去献祭。

  “咱们卓家能一代昌盛过一代,皆因慎守远久以前结下的灵契,誓言不可破,一旦诞下如萱姐儿这样的孩儿,就得照办,你怎就不明白?”

  她求过又求,半点尊严都不要了,跪在地上、匍匐在卓大公子脚下,不断哭喊哀求,求卓家饶过她的孩子一命。

  她就是不明白啊,一个大家族的兴旺与否为何全系在一条无辜小生命上?

  那个远久流传下来的密教灵契,到底又算什么东西?

  然而,她得到的是狠狠一记掌掴,外加一脚狠踹,卓大公子恨铁不成钢的骂声震得她两耳轰隆隆作响——

  “你要知道,我已经够容忍了!容忍你,也容忍萱姐儿!萱姐儿那时一落地就该处理,是我在长辈面前硬扛着,对你我也算仁至义尽,如今咱们家好不容易迎来一个健壮男娃,献祭的事再不办妥,只怕家里新添的男丁要留不住,这个风险我担不起,你更担不起,所以萱姐儿得认命,你也给我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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