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得不吞回涌到喉间的话,所幸这段时日他没少听她的冷言冷语,此时虽然有些恼,却也习惯了。
两人没再说话,专注的看着皮影戏,都没发现底下有一双眼睛,在瞥见坐在二楼的他们时,露出怨毒的眼神。
半晌后,杂戏表演结束,两人走出七星楼,恒毅见到妹妹就站在自家马车旁,不免有些意外。“明芳,你怎么在这儿?”
“我前几日让大哥你带我来七星楼,你说改日,可接下来这几日你忙得不见人影,结果今天却偷偷带着嫂子过来。”明芳满脸委屈的道。
恒毅虽然有些不满妹妹那带着指责的语气,但确实是他这阵子忙,忘了曾答应过她,便仍耐着性子好言安抚道:“我是去接你嫂子才顺路过来,你若想看,我差人给你买戏票。”
明芳不依的嗔道:“我方才坐在底下看了。”她月例花完了,坐不起包间,但当她发现大哥竟与那贱人坐在二楼的包间时,她气怒得压根就无心观看戏台上的表演。
恒毅心忖他真是太宠这个妹妹了,说话越来越放肆,他的脸色微冷,“既然看了,那就一块回府吧。”他扶随茵先上了马车。
见大哥不再像以往那样哄着自己,明芳心里不忿,闹起脾气,“大哥,你是不是有了嫂子,就不要我这个妹妹了?”
“你在胡说什么,你嫂子是你嫂子,你是你,岂能混为一谈?”
“那你为何只带她来七星楼,却不带我来?”
“我说了今日刚好去接你嫂子,所以顺路过来。”
明芳不平的反驳道:“哪里有顺路,郡王府与七星楼压根就是不同方向。”
见她还不依不饶,恒毅失了耐性,斥责道:“别再闹脾气,先上马车,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我才不跟你们一块回去。”明芳咬着唇说完,旋身跑了。
“这丫头竟还给我使性子,真是越来越没规矩。”恒毅十分不悦,也没让身旁的随从去追她,迳自上了马车。
见他独自上了马车,随茵也没多问明芳怎么不一起,她实在懒得去伺候明芳那种骄纵的小丫头。
恒毅在她身侧坐下,叨念道:“你说的没错,是我把明芳宠坏了,你回去好好教教她规矩,否则等她出嫁,若还是这么不懂事,怕是要吃亏。”
“她不喜欢我,你别指望我教她。”她不想接下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长嫂如母,有些话你们女人家之间才方便说。”
随茵直言道:“她心里并不承认我这个长嫂,再说我与她同年,她不会听我的。”
“你就这么讨厌她?”
“我说过,是她讨厌我。”不是她不想帮他,而是明芳很轻视她这个嫂子,纵使她花再多口舌,只怕明芳也听不进去,明知道是做不到的事,她不想随便应承下来。
见她这般坚持,恒毅恼了,“罢了,我自个儿教她就是。”府里一个妹妹、一个妻子都这么不让人省心,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第6章(1)
翌日,恒毅将妹妹叫到书房,沉着脸管教道:“先前是我太纵着你,才让你越来越没规矩,从今天开始,你每天给我抄写家规十遍,写满一个月为止。”
大哥对她一向呵宠,鲜少这般严厉,明芳有些吓到了,连忙温言软语认错,“大哥,我昨儿个是因为你带嫂子上七星楼却没带我去,一时之间才会出言顶撞,我不是存心的。”
见她肯认错,他的脸色也缓了几分,但仍是没收回对她的责罚,“我罚你抄家规也是为你好,这京里各府的家规都相差无几,牢记这些规矩,日后待你出嫁,才不至于犯错。”
“我不要嫁,大哥,你别赶我走,我以后不敢了。”
“你这是什么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都已经十七了,是该嫁人了,这几日我已在替你留意合适的对象。”
额娘不在府里头,本来这事该由随茵这个嫂子来安排,但随茵不想管明芳的事,只好由他这个兄长张罗。
见她委屈的咬着唇,他又安抚道:“大哥也不是不想养着你,但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你的嫁妆我都替你备妥了,亏待不了你,给你找的人家定也是最合适的,不会委屈了你。”
“我只是舍不得大哥。”明芳抿着嘴,孺慕的看着他。
她两岁丧父,此后便在兄长的疼爱下长大,他对她而言如兄如父,她一直以为他会一辈子宠着她、纵着她,可自他娶了随茵之后,对她的关爱少了,她觉得是随茵抢走了大哥,对随茵心生妒恨。
恒毅抬手摸摸她的头,笑道:“又不是也出嫁就见不到了,日后你想见大哥,随时都可以回来。”接着,他板起脸警告道:“还有,长嫂如母,以后不许再对你嫂嫂不敬。”
“我知道了。”不敢再惹怒大哥,她温顺的应了一声,可是等她离开了书房,柔顺的表情登时变得充满怨怒。“都是那个贱人!”
回到自个儿房里后,明芳仍是气恨难平,想着说不定大哥说要罚她也只是吓吓她,便没真的抄写家规。
可是隔天恒毅知晓她没抄写,动怒的加罚她一倍,要她每天抄写二十遍。见兄长是认真,明芳不敢再不听话,但每抄写一遍,她对随茵的恨意就增加一分。
这日,明芳只抄了两个字就扔下毛笔,忿忿的道:“我饶不了那个贱人!奶娘你说,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大哥厌弃她?”照顾她长大的奶娘陈嬷嬷约三、四十岁年纪,身量有些肥胖,她略一思索后,替自家格格出了个主意。
明芳听完后,叫来两名丫鬟,吩咐了一些事情,便摆摆手让她们退下。
待两人离开,她看向陈嬷嬷,有些不安的问道:“奶娘,这么做真能成吗?”
陈嬷嬷信誓旦旦的道:“我以前服侍的一个主子就是用这法子把迷了她丈夫的一个小妾给狠狠整治了,待会儿您记着,可别站错位置,这事保管能成。”
稍晚,明芳来到府里一口池子边,此时正值日落时分,天边的落霞红得宛如要燃烧起来。
她走到事先做好记号的位置,背对池畔站着,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到她在等的人姗姗而来。
“嫂子总算来了,可让我好等。”明芳的语气带有一丝不满。“你派人过去时我正在沐浴。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这阵子明芳只要瞧见她这个嫂嫂就没好脸色,不久前却突然派人约她来这里,随茵觉得有些奇怪。
思及待会儿要做的事,明芳脸上马上堆起了笑,好言好语地道:“是这样的,先前我对嫂子言语上有些冒犯,前几日听了大哥的训斥,我反省了一番,所以特地来向你赔罪,还望你在大哥面前别再骂我,说我的不是。”
她这话压根不像在道歉,反倒像在指责她,随茵清冷的回了句,“我没在他面前骂过你。”这黑锅她可不背。
明芳的脸色登时一变,“你还狡辩,在大哥还未娶你之前,他素来宠我,连句重话也不曾对我说过,可是你一进门,大哥就变了,这都是因为你,你不只抢走了大哥,还挑拨我们兄妹的感情,你说你怎么能这么恶毒!”她一边骂着,眼神一边瞟向随茵身后。
“我从未挑拨你们兄妹的感情,倘若你要说的只有这些,恕我不奉陪。”随茵懒得再与她说下去,转身欲走。
要是让她就这么走了,计划就不能成了,情急之下,明芳连忙拽住她的手臂,“你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