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采,你知道这个吧?这可是有名的守街烧饼喔!这个烧饼是用麦子做的,你知道麦子产自何处吗?
这个我也会做,下回我教你吧,让你知道麦子是打哪儿来,又是怎么变成烧饼的!
河虚师父教了他许多,从诗词歌赋到弓剑刀棍,甚至是下厨作菜,河虚师父几乎无一不行。
直到现在,他仍然记得河虚师父教过他的每件事,然而印象最深刻的则是一段他永远忘不掉却也无法理解的话——
喂!我说无采,师父知道你不爱笑,但是明儿个师父就要离开这里了,你能不能笑一个给师父当作送行礼物啊?
想想咱们师徒俩在外游荡的日子,总有些令人感到开心的事情吧?
结果他还是没能笑出来。
因为不管他如何努力地回想,还是想不出有什么可以令他感到开心的事,顶多只是觉得幸运罢了;因为在外游山玩水时,他用不着与父亲打交道,也不会遭到父亲的责骂毒打。
所以他还是无法理解,河虚师父为什么会叫他回想过去,生活中有什么事情可以令人开心吗?不过是为了生存而继续努力罢了,只要能够活得下去他就感到庆幸了,因此他一点也感觉不到任何快乐或欢欣啊!
所以第二天,河虚师父有点失望地离开了,然后在临去前留下了这样一段谜样的叮咛——
无采,过了今天咱们还是师徒吧?
以后就算师父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你也得马上认出我喔!可别一分开就忘了师父。
还有,古人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所以从现在开始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要是哪天你感到寂寞了就想想师父吧。
当初,他并不能明白,为什么寂寞时要想到河虚师父。
因为对于“家人”这个词儿,说实在话,他真的感觉很陌生,而且还非常地排斥。
理由之一自然是因为他那早逝的母亲,以及时常责打他的父亲,有着这样的父母教他如何体认家人的意义?
可是如今……
面对着空荡荡的庭院,他竟真的感到寂寞了。
是月光的关系吗?
还是今晚的夜色太柔、太静,让他变得不像自己?
犹记得河虚师父曾在他十四岁那年对他说过的话,师父告诉他过了十四岁就算是个大人了,以后他得成家立业,所以哪天若是他成了亲,有了新的家人,河虚师父一定会带着贺礼来探望他这个爱徒。
现下——他成亲了,但河虚师父却未曾现身,甚至像消失了一般。
虽然并不是特别想见河虚师父,但是他很清楚河虚师父对他来说是个很特别的人,他不明白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突然想念起河虚师父了。
而且,在想念河虚师父的同时,他发觉在自己的心里还有另一个率真的身影存在——
坐在假山上晃动双脚,一边同他斗嘴、一边开心地啃着甜馅饼的穆郡王……
如果说河虚师父像他的父亲,那么打扮成穆郡王的二公主呢?在他的心中,二公主到底算不算是他的家人?
他不懂家人的定义为何,但若照河虚师父所言,在寂寞时所想到的人,应该就可以算是他的家人吧?
那么河虚师父及二公主,都算他的家人吗?
他打出生以来头一次体认到的家人——
河虚师父像他的父亲,而二公主是他的妻子。
像个普通人一般,他也有个家了吗?
霎时,夏无采只觉得心里的阴霾竟减少许多。
是过去的他太寂寞了吗?或者是,他一直在奢求着真正的家人出现?
不管真相如何,至少他认清了一件事——
二公主是他的妻、他的家人。
既然是家人,就没有从他身边溜走,住到别人家去的权利。
夏无采抬头望了眼澄亮明月。
明天,该是个好天气吧?
应该挺适合让他去接二公主回府的。
第六章
“夏无采!你在发什么疯啊?”
被夏无采硬是从大公主身旁带回府的单季幽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这个笨蛋!我不是说过不想再见到你了吗?你聋了啊?”
单季幽拼命槌打着夏无采的背,试图令夏无采放弃将她扛在肩上的举动。
“你不是很讨厌我吗?干嘛没事硬把我扛回来?我高兴去找皇姊玩又没有碍着你!”
面对单季幽不断的质问,夏无采依旧以他最佳的功夫——沉默以对——来对付她。
笔直地穿过庭院,夏无采扛着二公主步向自己住惯了的偏厢,而不是带着二公主回内院。
“夏无采!快点放开我!你听见了没有?放手啦!”
单季幽的尖叫声引来不少侍女、仆人的围观,但是面对自个儿的两位主子,谁都不敢多说什么,不一会儿大夥儿便十分识趣地自动散去。
“夏无采!我命令你立刻放我下来!”
单季幽死命地槌打着夏无采,但他却丝毫不受影响。
直到踏进偏厢,夏无采才将单季幽放到床铺上。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单季幽怒气冲冲地质问。
“你就是穆郡王吧?”
“是又怎么样?”单季幽别过脸去,压根儿不想面对夏无采。
哼!就算她真的在乎夏无采,不过在这个笨蛋变得像个人一点之前,她都不会原谅他的!
她好歹也是堂堂的祁国二公主耶!可是夏无采却将她扛在肩膀上一路走回来,中途引来多少人围观啊?
丢死人了!以后教她怎么还有脸去找皇姊嘛!都是夏无采这个笨蛋害的啦!
“是你吧?”夏无采直到现在才见着妻子的真面目,一时间还真有点无法适应。
在他的印象中,穆郡王那张阴柔的少年脸庞依然鲜明,但如今坐在他面前的,却是个道道地地的美人儿。
眉若柳叶,曲折成弯;眸似星子,深邃幽亮;唇如枫红,不点而朱;肤比凝脂,滑嫩柔软……
单季幽确实如同坊间传闻一般美若天仙、艳冠群芳,也难怪她扮起男子毫无男子气概,尽是阴柔之貌、女子之姿。
“对!这个封号是父王赐给我的,你有什么意见吗?”单季幽赌气地反问。
“很适合你。”语毕,夏无采在单季幽对面坐下。
“啥?”单季幽傻眼了。
夏无采吃错药了吗?他竟然会夸奖她!
她没听错也没会错意吧?刚才那句话……以夏无采的标准而言,应当算是赞美吧?
“穆,美好、恭谨之意,很适合你,不是吗?”夏无采解释道。
当然,美好是指二公主的长相,恭谨二字则是在暗喻她的身分需要旁人对她多加尊敬。
“喂!夏无采,你是在夸我吗?”单季幽蹙起了层,她还是不相信眼前这个男子真的是夏无采。
她不在家的这两天,夏无采是不是被什么山精野怪给附身了啊?
不然夏无采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来呢?
“嗯。”夏无采点点头。
“哇——啊!骗人!你才不是夏无采!”单季幽惊叫连连。
“什么意思?”夏无采皱起了眉, “我就是我,有什么地方不像我?”
“因为你根本就不是我所认识的夏无采!”单季幽往床角缩去,试图远离夏无采,双手甚至摆出了防备的姿势。
“这话是什么意思?”夏无采有点不悦,他好不容易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特地跑到大公主那边去接她回府,然而二公主却说他不是她真正的夫婿?敢情她是在否定他,说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家人吗?
“我认识的夏无采只知道骂人,才不会夸奖我。”单季幽的眉心拢得更紧了,她生怕下一刻夏无采就会往她身上扑过来,然后一口把她吞掉。